九龍島。

申公豹騎著白額虎，輕飄飄地落在九龍島邊緣。

展目環顧，四周枯木遍地，枝椏干癟扭曲，活像是從地面刺出的骷髏手掌，向天申訴自己的冤屈。

整座九龍島死寂一片，連風都像是恨不得避開這座島，生怕拂過這里就會沾染上惡意。

申公豹吞了口唾沫，向前走了幾步，停在已經變成紫黑色的土壤之外，運起法力對著九龍島內呼喚。

“鄙人申公豹，求見呂岳道友！”

呼喊聲傳入九龍島內，好半晌之后，一只金眼駝從九龍島中心的某處騰躍而起，馱著一個大紅袍服的道人前來。

直到他靠近了，申公豹才看清他的樣貌。

赤發藍面，巨口獠牙，眉心還有一只泛著幽幽紫光的豎瞳，看得讓人驚駭。

申公豹自認為已經是闡教眾仙當中形象差的了，和其他弟子站在一起，他簡直就是歪瓜裂棗的代名詞。

可讓他和呂岳一比，簡直就是五官端正，眉清目秀。

見申公豹盯著自己的臉看了半天，呂岳不怒反笑：“道友可是羨慕我這威風凜凜之容貌？”

申公豹眼角微不可察的一抽，趕緊做出一副惋惜的樣子：“鄙人獐頭鼠目，道友這副容貌真是羨煞我也。”

呂岳哈哈大笑，舉手一揮，對著申公豹打出一道紫黑法力。

申公豹不敢閃避，任由這道法力打入他體內，五臟肺腑頓時一陣刺痛，一團黏糊糊的東西涌上嗓子底，讓他忍不住一陣作嘔，居然吐出一個散發出腥臭味的紫黑色黏團。

吐出黏團后，申公豹只覺體內一陣輕松，整個人精神都好了不少。

“道友下次還是別輕易踏上我這九龍島為妙，”呂岳淡然輕笑，“若是我閉關修行，道友今日可得留下半條小命在這。”

申公豹只覺得脊梁骨一陣寒意上涌，趕緊用法力封鎖全身，生怕自己又中招。

呂岳見狀，嗤笑一聲：“道友也太看輕我的本事了，瘟?豈是用法力就能抵擋的。”

申公豹臉色一變，不等他說些什么，體內流轉的法力已經開始泛起一縷紫黑色澤，體表登時冒出一片片指頭大的膿包，膿包內先是漲紅，然后飛快變成紫黑色，還隱約散發出一陣惡臭。

申公豹徹底被鎮住了，趕緊出聲向呂岳求饒：“呂道友何至于此啊！求道友饒我一命吧！”

呂岳抬手對準申公豹口中彈出一枚草丹，申公豹想都不想趕緊咽下。

黏在他法力上的瘟?之氣全都鉆進那枚草丹中，申公豹趁勢抹去體表的膿包，甩下一手的膿血。

短短幾句話的功夫，冷汗已經浸透了申公豹的后背。

這種下馬威也太恐怖了。

呂岳似乎對申公豹的反應很滿意，坐在金眼駝上老神在在地盯著他：“說說吧，你來做什么的？”

申公豹滿臉苦澀：“道友可知馬元道友慘死的事？”

呂岳聽到馬元的名字，微微瞇起眼睛：“你認識馬元？”

申公豹裝出一副極為心痛哀愁的模樣：“馬元道友于我有傳道之恩，平日里亦師亦友。誰曾想我閉關修行出來，卻聽說馬元道友慘死。這才找上道友，想問問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自己沒本事，”呂岳冷著臉哼了一聲，“貪戀紅塵之樂入世，結果被一個什么國師給斬了。”

“國師？”申公豹故作茫然，“馬元道友可是金仙大能，什么國師能將他斬了？”

呂岳有些不耐煩起來。他和馬元的關系還算不錯，兩人偶爾也會一起論道修行。

馬元對體魄臟器的理解極其深邃，很多妙語都能給呂岳推衍的瘟?之道帶來驚喜。

毫不客氣地說，若是沒有馬元，呂岳的瘟?之道想要推衍到如今這種程度，花費的心力要翻好幾倍都不止。

聽說馬元入紅塵作樂去了，暫時失去一個能論道的好友，還讓呂岳惋惜了好一陣子。

可他也沒想到，再次聽說馬元的名字，已經是死訊。

他當時就想替馬元報仇，可是金靈圣母發話，馬元之死全賴他自己不聽教主告誡，而且再三警告不許截教弟子入凡塵，免得身陷劫數無法自拔，走上馬元的老路。

呂岳再三思量，最后還是忍了。

現在申公豹又提起此事，他怎么能不煩，立刻就想打發他離開。

“就是那殷商的國師，你問夠了就趕緊離開……”

不等他把話說完，申公豹瞪大了眼睛：“可是那闡教的李靖！？”

闡教？

呂岳頓時嚴肅起來：“你說什么闡教？”

見呂岳開始咬鉤，申公豹趕緊添油加醋的一陣描述。

呂岳越聽越氣，咬緊牙關重復道：“你是說，這李靖仗著自己有三個子嗣拜入闡教，扯闡教虎皮蠱惑人皇。平靈王要進朝歌勤王，馬元好心去助他，卻被這李靖用人皇至寶給殺了？！”

申公豹捶胸頓足：“馬元道友啊，你怎么就惹上闡教了啊！”

呂岳一把抓住申公豹的領子，低吼道：“我等截教弟子，憑什么得怕了他闡教！”

申公豹垂著眼苦笑：“我自己就是闡教弟子，我還不明白他們有多心黑嗎？”

呂岳心頭一震：“你是闡教弟子？！那你還……”

“正因為我是闡教弟子，所以我才恨透了闡教！”

申公豹一掌推開呂岳，扭身一變化作足有一人高的金錢豹，一對金燦燦的獸瞳充斥著怒氣。

“你知道妖精化形在闡教過的是什么日子嗎！”

呂岳滿臉震顫，雖然他沒有去過玉虛宮，但他聽同門提起過闡教門人高高在上的態度。

明明闡教和截教的教主出自同門，還以兄弟相稱，可闡教從上到下都看不起他們截教。

說他們是旁門左道也就罷了，還時常嘲笑他們是披毛戴角之輩，濕生卵化之徒。

可想而知，申公豹作為妖精化形成仙，在闡教內受到的又是什么待遇。

申公豹那一聲怒吼中的冤屈，聽得他都忍不住心酸，絕無作假之可能。

但他還有最后一絲警惕：“你怎么能以妖精化形之身拜入闡教的？”

“誰知道？”申公豹落寞一笑，“或許是覺得需要一個人用來取樂呢？”

這副表情，還有這個語氣，徹底讓呂岳相信了申公豹。

他幾乎能看見在闡教內百般受辱的申公豹，好不容易和馬元論道稱友，卻在某日閉關結束后，驟然得知自己唯一的摯友身死后，心如死灰的表情。

不等呂岳做出反應，申公豹換回人形，向他拱手拜別：“既然得知仇敵何在，我就不多叨擾道友了。”

呂岳伸手挽留道：“你莫不是要去替他報仇？連馬元都不是他對手，你去了只怕……”

申公豹抬頭望天，沉聲道：“我可以死，馬元道友傳道之恩不能不還。”

話音未落，申公豹騎上白額虎直沖云霄。

他目光緊緊凝視前方，心頭卻在默默倒數。

五、四、三、二、一。

背后毫無動靜，申公豹眼底閃過一絲失落，但也沒關系，他也沒把希望全都放在呂岳身上。

他就不信，走遍整個截教，找不出一個腦子不好使的蠢貨。

申公豹一拍胯下白額虎的頭頂，催促它加快腳步，卻在此時聽見背后傳來一聲呼喚。

“道友請留步！”

申公豹回過頭去，呂岳滿臉正色的追上來。

“帶上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