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張氏酒樓頂層的靜室內。

李靖望著自己身前第十次被倒滿的茶盞，忍不住向提著茶壺的鄧嬋玉問道：“你說有要事相商，你倒是說話啊？”

鄧嬋玉羞得耳根子都有點泛紅，神秘兮兮地把李靖拉到這里來，結果師父那邊莫名其妙沒消息了。

說好的讓我找國師呢？不帶您這么玩我的啊！

鄧嬋玉心中叫苦不迭，只感覺自己的面皮被李靖質疑的目光刺得生疼，想要開口卻又無從解釋。

她抱著自暴自棄的想法最后一次呼喚師父，如果還沒有回應，她真的要送李靖先離開了。

“師父你在嗎？我已經邀請到國師了，你要和他說什么就趕快吧。”

這一次，鄧嬋玉終于等到了她想聽的聲音，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毫不猶豫就讓師父控制她的身體。

鄧嬋玉的眼神瞬間一變，就像從盛夏轉入初冬的區別。

李靖微微挑眉：“你就是鄧將軍的師父？”

鄧嬋玉點了點頭，到李靖對面坐下：“國師真是才干非凡，讓我好生心驚。”

李靖本能地伸手取茶，都送到嘴邊了才猛地想起自己已經快喝吐了，于是又訕訕地放了回去。

“闡教，還是截教？”

鄧嬋玉微微一笑：“就不能是個散仙？”

李靖盯著她：“所以你是嗎？”

“推諉之詞就到此為止，”鄧嬋玉緊緊盯著李靖，“國師可知自己已經深陷絕境之中。”

李靖挑眉一笑：“說說看。”

“國師于今日之前所作的種種，已經將殷商氣運扭轉，成湯合滅的天命已經開始消散。如此往后，封神大劫勢必會亂成一團，因為原定天命而獲益的，都會恨不得除國師而后快。”

殷商氣運扭轉了？

他一堆計劃都尚在起步階段，居然就已經將殷商氣運扭轉，你這天命是不是也太弱了些？

如果這種變化能引來鄧嬋玉的師父，肯定也會引起闡教和截教的注意。

他們是準備剔除掉我這個變數，將一切都恢復正軌才繼續封神。

還是會趁著一切還沒徹底改變，立刻開始封神？

腦海中飛速思考，讓李靖神色一頓，好半晌才故作淡定地嗯了一聲。

鄧嬋玉一副我已經看透你的神色，繼續道：“國師你不必擔心，既然有人滿意原定的天命，就一定會有我這種不滿意原定天命的人，我會助你一臂之力的。”

“我聽聞仲所說，無論是闡教還是截教，似乎都認定成湯合滅的結局，所以你真是散仙？”

鄧嬋玉站起身，向李靖一禮：“截教嫡傳，無當圣母，見過國師。”

李靖瞬間瞪大了眼睛，難以壓下自己語氣中的驚詫：“截教？！還是嫡傳？”

我記得聞仲說過，他師門要求緊閉洞府，默誦黃庭才對啊？怎么突然冒出來一個截教嫡傳來幫忙了？

什么意思？你們截教要叛變天命？

我什么時候說過需要你們幫忙了？

你們好歹也是天底下排得上號的大教，門下弟子都不知道尊師重道四個字怎么寫嗎？老老實實在山上清修不好嗎？

就算要下場，你們也該站到我對面去啊。我殺過你們的弟子，你們就不恨我的嗎？

聽出李靖的驚詫，無當圣母理所當然的將其當成驚喜。

讓她自己設身處地，也會為得到支持而感到喜出望外。

于是她微微一笑：“我不能向你保證截教的立場，但我會站在國師你這一邊……”

“我不需要。”

無當圣母頓時愣住了，良久之后才反應過來，忍不住反問道：“你說什么？”

“我說我不需要你的幫助。”

李靖滿臉沉重。

他不知道為什么這名截教弟子會想要助他一臂之力，他甚至沒辦法確定此人真是截教弟子，可她以截教弟子的名義行事，假的也只能當成真的。

雖然確定不了來人的目的，但他至少能夠確定一點，就是讓這人加入不會有半點好處。

據聞仲的說法，闡教和截教雙方弟子因為封神之事鬧得很僵。

闡教應對封神的態度很積極，以太乙真人為基準，估計玉虛十二仙下山收徒布局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相對應的，截教應對封神的態度就很消極。除了早就在殷商任職的弟子，基本沒見到截教弟子主動下山布局。門內還要求緊閉洞門，默誦黃庭，一副避世的態度。

馬元那個蠢貨完全是被人給坑下山的，不能作數。

兩方態度對比，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截教在事實上就是處于弱勢。

現在有所謂的截教弟子來助他，看似是好事，實際上恰恰相反。

截教下場插手只會讓闡教更緊張，對付他這個變數的手段也會更致命。

李靖目前只想安穩幾年，讓他有時間把手頭要做的幾件事做完，然后再毫無顧慮地和這群仙人們斗一斗。

面對李靖的拒絕，無當圣母滿臉迷茫：“為什么？”

李靖不敢直說自己的想法，而是目光一閃：“敢問圣母是何修為。”

“大羅金仙，已斬三尸，吞六氣。”

李靖心中頓時警鈴大作，絕對不能讓她加入，否則下次對他出手的就該是闡教的教主了。

他腦中飛速運轉，想要找出一個拒絕無當圣母的理由，讓她離自己遠一點。

忽然，他腦中靈光一閃。

“圣母可知我李靖為何能扭轉殷商天命。”

無當圣母眼中閃過一絲好奇：“為何。”

“因為我不忍心天下百姓承受苦難！”

李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他生怕自己內心并沒有說得這么高尚，萬一喚醒了靈犀瞳，讓無當圣母一窺他內心，就全都暴露了。

“我挨過餓，所以希望百姓能不受挨餓之苦。我受過凍，所以希望百姓能不受霜凍之苦。我受過壓迫，所以希望百姓能過上輕松祥和的生活。”

無當圣母忍不住點點頭：“正因如此，所以我才愿意助你一臂之力啊！我愿意助你讓天下百姓過的更好！”

“正因如此，所以我不能接受你的幫助。”

見無當圣母聽迷糊了，李靖嘆息一聲道：“我不知道大羅金仙是何等境界，但我知道自己修行到如今經歷過多少苦楚。圣母的修行路只會比我更苦，更累。好不容易能逍遙天地間，讓我怎么忍心將圣母你重新拖入這凡塵之內，這讓我良心難安。”

無當圣母愣住了，她設想過千萬種理由，卻沒想過李靖居然會擔心她，擔心一個連面都沒見過的人。

她甚至覺得自己都有幾分羞愧，明明心底藏著利用李靖好借助殷商氣運保護截教弟子的打算，面上卻裝出一副自己好心來相助的模樣。

相比之下，李靖甚至會因為接受她的幫助而良心難安。

如此慈悲之心，如此同理之心，讓她怎么能不動容。

可是教派相爭，豈能因為一人羞愧就放棄？

無當圣母一咬牙，既然李靖不肯答應，那就只能另想他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