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道場。

一道清澈泉流從山頂泉眼涌出，沿著山谷匯聚形成一道斜掛在玉泉山身上的系帶溪流，這也正是玉泉山得名的原因。

楊戩在溪水的平緩處躺下，任由自己全身都泡在水里，盯著在溪水波瀾中搖晃的蒼天，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師兄，師兄？”

一團影子飄到楊戩的頭頂，正好遮住他的腦袋。

楊戩睜開眼，見到一張顛倒過來的娃娃臉，挺身從溪水里坐起，轉過身看著哪吒，臉上幾乎是習慣性的浮現一個苦笑。

“師弟，我是真打不動了。”

“我今天不是來找你打架的，”哪吒連連擺手，“我想找狗爺。”

“找嘯天？”楊戩不明所以，但還是抬指凌空虛畫，喚出哮天犬，“你要找什么東西嗎？”

哪吒撓了撓頭：“我娘被妖精害了，我和阿爹想找妖精報仇，但一直找不到，愁的很。我就想著來找狗爺幫幫忙。”

不是，我可沒想到會聽見這么糟糕的理由啊！

楊戩被哪吒一番話說得愣住，喚出哮天犬之后都忘了伸手去接。哮天犬正休息呢，被楊戩突然叫出來，兩眼迷迷瞪瞪的，普通一聲摔進溪水里。

大冬天，透心涼啊！

哮天犬忍不住狗叫兩聲，跑到岸上把自己甩干：“楊戩！你個小屁孩玩狗爺我呢！”

楊戩被哮天犬罵得回過神來，但他也顧不上安慰哮天犬了，而是伸手給了哪吒一個大大的懷抱，然后扶著哪吒的肩膀，鼓勵地望著同病相憐的師弟。

“師弟，師兄在。”

“啊？哦！”哪吒一歪腦袋，然后猛地醒悟過來，趕緊解釋，“師兄你誤會了，我娘沒死，就是嚇著了。”

“當真？”

“絕對當真，”哪吒拍拍胸脯，“我娘要是真出事了，我還能站在這嗎？”

你這一副“我娘要是出事，我早就殺瘋了”的表情，對自己自控力的缺乏還真是自信啊。

“誤會就好，”楊戩松了口氣，笑了笑，“沒出事就好。”

“嘯天，”他看向哮天犬，提議道，“你陪哪吒去一趟嗎？”

哮天犬從鼻子里噴了兩次氣，清干凈鼻子里的積水，在旁邊找了塊被太陽曬熱的大圓石趴下。

“狗爺懶得動彈，找妖精這種小事，隨便找只狗妖不就結了？用得著我大駕嘛。”

哪吒走到圓石旁邊蹲下，扒著石頭邊盯著哮天犬，露出一個可憐巴巴的眼神。

“可狗爺是我認識的，最最厲害的狗妖。”

哮天犬咂咂嘴，換個方向趴下，用屁股對著哪吒，尾巴像趕蒼蠅似的一甩一甩。

“狗爺，你就幫幫我唄。你要是答應幫我，我幫你討個媳婦怎么樣？”

哮天犬睜開半只眼睛，哼了一聲。

狗爺我可是食月魔犬，天上地下就我一只！爺要討媳婦還用得著你操心？

見哮天犬都不搭理自己，哪吒又看向楊戩，扮可憐：“師兄~”

“停！”見哪吒開始撒嬌，楊戩捂著頭冷汗都要下來了，“嘯天你就去幫幫他，算我求你了。”

“求我也不行，”哮天犬打了個呵欠，“咱們只是搭伙作伴而已，你又不是我主子。想讓我干活，拿點真心實意的出來瞧瞧。”

哪吒眼珠子一轉，湊到哮天犬耳邊，嘰里咕嚕的說了一大堆。

哮天犬一開始還懶洋洋的不在意，可漸漸的，耳朵越豎越直。

“你確定是完整的？！”

“還是有云紋的！”

“你保證你能弄來！發誓！”

哪吒站得筆挺，豎起手指發誓：“我對天保證，剛才和狗爺承諾的句句屬實！若有作假，天打雷劈！”

“你怕個屁的雷劈，都練八九玄功了，一道雷還不夠給你煉體的呢！”

“那我重新發……”

“用不著，狗爺我相信你這小屁孩的一片孝心，”哮天犬高高躍起，變作巴掌大小，落在哪吒頭頂，抬起一只爪指向前方，“速速出發！咱們去干死那些妖精！”

哪吒歡呼一聲，喚出混天綾纏繞住雙臂，借勢沖上天，轉瞬就化做一個螞蟻大的小點。

隱約還傳來一句哪吒的叫喊。

“狗爺你怎么把口水滴我頭上了！”

楊戩撓了撓頭，好像自己又清凈了？

他重新躺到溪水里，可這一次他無論如何都睡不著了。

耳邊一直回響著哮天犬的那句話。

“咱們只是搭伙作伴，你又不是我主子。”

楊戩嘆了口氣，看著泡泡晃蕩著在水面破裂，喃喃著連自己都聽不清的低語。

“就不能是家人嗎？”

朝歌。

哪吒直直飛入朝歌城中，指著太平街上一座氣派宅邸，向哮天犬道：“狗爺瞧見不，那就是我家，賊氣派！”

哮天犬瞇著眼睛一看，表情嚴肅起來，抬起爪拍了拍哪吒頭頂。

“快下去看看，你家里出事了。”

我家出事了？我家有阿爹鎮著呢，能出什么事？

哪吒想不明白，向下飛向國師府。

當國師府越來越近，他算是知道哮天犬為何會表情嚴肅了。

一層層的白色挽紗將國師府裝點得格外凄清。

哪吒落在國師府中央的空地上，看著廳堂上懸掛的兩個白色的，貼著奠字的燈籠，眼睛瞬間失去光澤。

轟！

一道血色光柱從國師府噴出，直沖天際，瞬間吸引了整個朝歌的目光。

與此同時，摘星樓上。

殷壽正摟著妲己歡歌笑語。

自從他任命李靖為國師之后，雖然也有女媧宮認錯這種糟心事，但轉頭一想，卻頓感輕松。

朕都封李靖當國師了，以后殷商被滅，肯定都是李靖的錯啊。

朕只需要靜靜地看著李靖驕傲的脊梁被一點點壓彎，然后用鄙夷的語氣給他補上一句。

“就這？”

痛快！讓你嘲笑朕是懦夫，懂不懂什么叫做識時務者為俊杰啊！

至于要是真讓李靖救下殷商了，那也不賴啊。

反正朕還是人皇！

朕已經立于不敗之地了！

得益于他自欺欺人的腦回路，他又開始放縱自己享受人生。

特別是李靖這幾天一直都沒出現，更讓他身心舒暢。

城中突然爆出一道沖天血光，震得摘星樓都微微搖晃。

殷壽嚇得連忙讓奉御官傳喚聞太師，走到摘星樓邊緣，扶欄眺望血光所在的方向。

“那個位置，好像是國師府啊……”

殷壽喃喃自語，沒注意到跟在他身邊的妲己已經臉色發白。

沒一會兒，聞仲跟著奉御官上摘星樓來。

“國師怎么了？”

“稟陛下，”聞仲面色哀愁，“國師的夫人殷氏，三天前遭到妖精謀害，雖然國師及時救下，可殷夫人卻得了驚魂癥，今早，不治身亡。”

“胡說八道！”妲己冷著臉喊道，“殷夫人怎么可能就這樣死了！太師可有開棺驗尸！”

我明明是將她弄暈之后收起來的！對她來說就像做了個夢一樣，怎么可能得驚魂癥，還不治身亡？！我真沒害她啊！總不能是我用錯法術了？可能嗎？

“娘娘慎言！”聞仲拉下臉來，“國師痛失愛妻，日日以淚洗面，吊唁的百官都是親眼所見，豈能有假！還開棺驗尸，娘娘是想逼國師反出朝歌嗎！”

“你！”

“你先等等，”殷壽抬手示意妲己先別說話，“國師喪妻，怎么沒人通知朕？”

“國師不讓通知陛下您。”

“他說不讓你就不讓？！”殷壽指著聞仲瞪大了眼，“太師你站誰的！”

聞仲躬身長拜：“臣擔心擅自稟報陛下，會讓國師與陛下之間再生嫌隙，求陛下恕罪。”

殷壽緊蹙眉頭，捂著額頭一陣嘆息：“他為什么不讓你通知朕？”

“額，陛下還是不知道為好。”

“……說！”

“國師說，陛下派人去吊唁的話，晦氣。”

啪！

摘星樓邊緣的欄桿被殷壽生生捏碎。

他的胸膛像高速抽動的風箱不斷起伏，聞仲擔心他會找李靖的麻煩，正要出聲解釋，殷壽卻自己平息下來。

他冷哼一聲，重新坐回去，擺擺手將聞仲趕走。

不管不管！他不想通知朕，朕還懶得管他。

讓他自以為是能抗衡天命，這下把夫人都搭進去了吧？

活該！

妲己愣愣得望著通天血光的方向，耳畔突然響起李靖和她說的話。

“上窮碧落下黃泉，我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寒風刮過，妲己緊緊地抱住自己，渾身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