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色慘淡，每一次呼吸鼻腔中都好像有火星子，辛辣而刺痛。

額前的幾縷發絲因為鮮血而黏膩在一起，不時還滴下一滴滴血珠。

不敢抬頭，只是半垂著眼簾。

恰好讓左若童的下半身進入自己的視線，因為他不想看到對方臉上的神情。

眼前這個一慣高大的男子沒說什么責怪的話，而是同樣問道：“沒事吧？”

李慕玄咳嗽了一下，唾液混雜著嘴里被口水稀釋過的血液噴左若童的白袖上，沾染上了些許紅色，像是梅花點點。

“師傅，我…沒事?！?

他哪里沒有事！剛剛那一腳劉得水是下了死手的，自己身上又沒有逆生，五臟六腑估計都在滲血，說不定很多地方骨頭都已經斷了。

誰知道對方突然就開悟了一般，氣勢實力都遠勝先前。

猝不及防之下，還真就遭了對方的道。

夜色寂靜，雖然周圍站滿了人，大家都很識趣的沒有開口。

沉默，良久的沉默。

這種壓抑的氣息簡直要叫他發了狂，這種煎熬遠勝切膚之痛！

李慕玄多希望對方能開口說些什么，可是對方偏偏就是沉默著，并無任何言語。

這陣詭異的沉默被陸瑾打破了，他從人群中沖了出來，假裝若無其事的想去扶起李慕玄。

嘴上還說：“師傅，李慕玄受傷了，我...我先帶他回去?！?

“退下?！弊笕敉f道，他的語氣聽不出喜怒。

陸瑾還想攙扶起李慕玄，可左若童又重復了一遍：“退下?！?

陸瑾只好退到旁邊，嘴里想說什么卻又說不出來，只是嘴唇翕動了兩下。

周圍人同樣噤若寒蟬，就連王藹都看出來了不對勁，他扯了扯呂慈的衣角，小聲的問道：“刺猬，這是怎么了？”

呂慈面色凝重，壓低聲音解釋道：“李兄弟恐怕完蛋了，他學了外門功法。

如果是其他功法還好，可偏偏我也知道那鬼手王——王耀祖。

這可是全性的妖人，李兄弟又是左門長的弟子，跟那樣的妖人學藝，你說這……”

剩下的話他沒有說完，但在場的眾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這事情恐怕不能善了。

左若童先是轉頭對著在場的眾人一拱手，然后伏下頭重重鞠了一躬。

“各位，今天發生的事，三一門一定會給各位一個滿意的答復?！?

他轉過頭，將自己面向李慕玄，緩緩開口說道：“李慕玄，你與他人私斗，又偷學外門功法，你可承認？”

李慕玄張了張嘴巴想要辯解，可話到喉嚨說出來的卻是：“弟子，承認……”

“好，念你我師徒一場，修行不易，你又未做過大奸大惡之事，那我就不廢除你的修為。

今日便將你逐出山門，你可有怨？”

李慕玄連忙回道：“師傅，我！我沒有，我只是……”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如蚊子般細不可聞。

陸瑾見狀也是慌了神，連忙擋在了左若童身前，“師傅，李慕玄他只是一時糊涂，還沒犯下大錯，能不能再給他一次機會！”

左若童卻是問道：“你只是什么？”

“我只是……我只是……”

不知道為何，就在這個時刻，李慕玄這時突然想到了左若童和他說過的一句話。

“思誠者，不能騙的是自己?！?

誠嗎……呵呵……

于是他便不再開口辯解，只是沉默著，不再開口。

見李慕玄不再說話，左若童說道：“你的家中我自會派人去知會，現在先回去把傷療好?！?

見此事好像有了定論，陸瑾更是慌亂無比，這事情完全就怪他！

他不應該因為好奇來后山上看的，也不應該把這件事情告訴給呂慈他們。

這樣的話李慕玄不會露餡，師傅也不會知道！

于是他直接就跪了下來，扯住左若童的褲腳，大喊道：“師傅，師傅，李慕玄他知錯了，你就給他一次機會吧！”

他涕淚俱下，左若童卻是無動于衷。

“起來?！崩钅叫f道。

陸瑾不聽，還是跪在左若童的面前，不斷哀求著。

李慕玄壓低聲音怒吼著：“我讓你起來！不必為我哀求！”

同時運轉倒轉八方，將陸瑾給扶了起來。

陸瑾卻是轉過頭來，沖著他一遍又一遍的大喊著：“李慕玄！你認錯啊！你和師傅認錯??！”

李慕玄并不回答他的問題，一只手扶在樹上，用力將自己的身體撐起來。

“師傅，此事的確是我的錯，李慕玄對師傅的決定并無半分怨言?！?

左若童眼神悲憫，“先回去療傷吧?！?

李慕玄笑了一下，想讓自己的嘴角撐起來一點，顯得沒有那么難堪，可身體的劇痛又讓他皺了皺眉，最后只弄出了一個怪異的表情。

“不必了，我自有我的去處，既然不再是三一門人，我就不在此地多留了。

還望日后，各位……多加保重?！?

李慕玄顫抖著雙手勉強行了一個禮，就朝著另外一個方向一瘸一拐的走去。

陸瑾想上去追他，可是陸家主卻厲喝一聲：“陸瑾！回來！”

“可是……”陸瑾還不死心，李慕玄現在還受著傷，難道就這樣放任他一個人離開嗎？

“連我的話你都不聽了嗎！”陸宣面色嚴肅，語氣更是嚴厲。

陸瑾看了看周圍所有人的神情，父親的臉上滿是怒容，師傅則是看著李慕玄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其余的家主還有門派的人都面色各異，有的惋惜，有的皺眉，有的眉宇間甚至還帶著幸災樂禍。小輩們都噤若寒蟬，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

眾生百態。

“好，好，難道你們就要這樣看著他死在外面嗎？！我做不到！正道？我看也不見得！”

啪！

一聲響亮的巴掌聲響起，陸宣怒氣沖沖的站在他的面前，他的雙目赤紅，歇斯底里般說著：“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跪下！道歉！”

他一腳踹在陸瑾的膝蓋之處，對方身體一軟就跪了下來。

陸宣轉過身去，對著所有人說道：“在下教導無方，這逆子一時失了神智，說了胡話，還望各位海涵。”

左若童也站出來說道：“今天之事，門下弟子無德，我已做出了處置。咎其原由，乃是我之過，讓諸位看笑話了。”

左若童拱手，深深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