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漸漸轉涼，夜正悄悄來臨。老人的背脊、胳膊和腿上的汗水都干了，他感到陣陣寒意襲來。船上能取暖的只有那麻袋了，有麻袋墊著，他還可以彎腰靠一會兒。

老人觀察著夜幕中的星斗，知道水下的對手一直未曾改變路線和方向，要是一直這樣下去，不知道結果會是什么。他站起身來，看出海流好像把他們都帶向了東方。

“要是那男孩在就好了。”老人又叨咕起來。為了保持體力，他想趁那金槍魚沒壞時趕緊吃掉它。

老人想起水下那個不幸的對手，不知道它有多大年紀。它完全可以跳出水面，朝我來個俯沖什么的，徹底搞垮我，不過好像它不知道對手是個老頭兒，才不敢輕舉妄動。

他還想起與男孩共有的一次經歷。那會兒，他釣到并殺死了一對大馬林魚中的雌魚，始終掛念伙伴的雄魚撲騰、翻躍，大尾巴像大鐮刀般鋒利，弄不好會把釣索割斷。就在雄魚跳起的剎那，老人和孩子都看見它那淡紫色的胸鰭，大大張開著，所有淡紫色的寬條紋都隨之展露出來，在陽光下顯得異常美麗。

那是我看到最傷心的情景了，老人當時想，孩子也會懷有同樣懺悔而謙卑的心緒。

天亮之前，出了點小意外。好像有什么東西咬住了另一個魚餌，“啪”的一聲，那個釣竿被折斷，嗖嗖地越過船舷開始朝海里溜去。老人動作靈巧地拔出皮鞘中的刀子，用左肩承擔著大魚所有的拉力，身子朝后使勁靠著，就著木頭的船舷，將那根釣索給割斷了。隨后，他又將另一根釣索也割斷，并用一只手將這兩個卷兒的斷頭牢牢系起來。

等天一亮，我要回到那根入水最淺的釣索旁，把它也割斷，連接起來。不知道剛才咬餌的是什么魚，可能是條大馬林魚，也可能是劍魚，不管啦，我得趕緊擺脫掉。萬一釣上別的魚，把這條大魚倒搞丟了，那可是得不償失。

不過，老人最終還是未等到天亮，摸著黑就把那根釣索割斷并接上了備用釣索。水下的對手一努勁兒竟將他撂倒在船幫上！老人那會兒臉部正朝下栽倒，劃破了道口子，鮮血絲絲淌出。

老人小心挪動著身子再回到船頭靠著休息。他拉了拉麻袋，用肩膀將那釣索緊緊固定住，然后伸手到水里測測小船的航速。

那魚剛才為什么搖擺？是不是釣索在它高高隆起的魚背上滑動時蹭痛了它？老人想，不管你力氣有多大，總不能老拖著小船一個勁跑吧。“魚啊魚，我要跟你奉陪到死。”老人堅決地說。

天終于亮了，將升未升的太陽帶來幾絲明晃晃的暖光，直射到老人右肩上。他這才發現，他們現在是朝正北走呢。他希望那條大魚會隨著東向的海流拐彎，這樣就說明它越來越疲乏啦。

老人的想法并未如愿，小船仍然向北行駛。這時候釣索的傾斜角度正漸漸減小，水下那條大魚應該在比較淺的地方游行。也許它會冒出水面跳躍。

為了讓它跳出水面，老人試著開始動手拉緊那根釣索，讓魚吃痛，越拉越緊，最后干脆仰起身子拉著。

水面上，隨著拉力漸漸抬起的釣索上纏著些黃色果囊馬尾藻，可以增加些拉力，老人挺高興，信心滿滿地說道：“魚啊魚，我愛你，非常尊敬你。不過我今天怎么地也要殺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