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

太繁華了！

青石縣跟驚龍府城相比，真真是云泥之別！

街道兩旁商鋪林立，往來行人衣著光鮮，男子多著錦緞長衫，女子裙裾飄飄，那絲綢料子在行走間泛著水波般的光澤。

吳廷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袖口還帶著趕路時沾上的塵土，在這錦繡堆里顯得格外扎眼。

“果然……”

他在心中暗嘆。

“大城與小縣之間，便是平民百姓之間也亦有差距……”

叮鈴——

一陣清脆的鑾鈴聲由遠及近。

只見一輛黑漆描金的馬車緩緩停在他們面前，拉車的兩匹棗紅馬打著響鼻，油亮的鬃毛在風中輕揚。

車夫是個精瘦漢子，戴著青布小帽，見二人駐足觀望，立刻堆起滿臉笑容：

“二位爺可要乘車？咱們驚龍府城地界大著呢，各區之間少說也得走上半日……”

李鷹二話不說掀開繡著纏枝紋的布簾鉆了進去，吳廷緊隨其后。

車廂內雖不算寬敞，但四壁都襯著軟墊，座位上鋪著細密的藤席，倒比想象中舒適許多。

“去客棧。”

李鷹的聲音從簾內傳出。

“好嘞！天行客棧最是舒適，保您滿意！”

車夫甩了個漂亮的鞭花，馬車便平穩地駛入人流。

約莫兩刻鐘后，馬車在一座三開間的樓閣前停下。

朱漆大門上懸著天行客棧的鎏金匾額，兩側燈籠高掛，隱約能聽見里頭傳來跑堂清脆的吆喝聲。

“承惠一錢銀子。”

車夫利落地放下腳凳：

“這天行客棧的廚子最拿手八寶鴨，二位爺不妨嘗嘗。”

吳廷數出銅錢遞過去，與李鷹一同踏入客棧。

嘩啦——

竹簾掀起，客棧內的喧囂聲撲面而來。

大堂里擠滿了各路武夫，有的粗布短打，有的錦衣佩刀，三三兩兩圍坐。

跑堂的小二肩上搭著汗巾，額頭沁著細密的汗珠，見吳廷二人進門，趕忙小跑著迎上前，腰一彎，笑問道。

“二位客官，可是住店？”

李鷹微微頷首，道。

“兩間上房。”

“好嘞！您二位樓上請——”

小二麻利地引著他們踏上木梯，到了客房前，他掏出兩把沉甸甸的鐵鑰匙，恭敬遞上。

推門而入，一股淡淡的皂角清香縈繞鼻尖。

屋內陳設簡單，卻勝在干凈整潔——

一張硬木床榻，一方矮桌，窗邊還擺著個銅盆，盛著清水。

“一天五錢的房費，都抵得上青石縣普通人家一個月的月錢了。”

吳廷隨手將包袱擱在桌上，小白嗖地竄出，靈巧地躍上床榻，尾巴一甩，就要往門外溜。

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小白：

“別亂跑，這可不是青石縣！”

府城的客棧里，誰也不知道隔壁住著的究竟是何人。

小白耳朵一耷拉，悻悻地縮回床角，一副蔫巴的模樣。

咚咚~

敲門聲突兀響起。

開門一看，是個瘦小的客棧小廝。

見吳廷露面，他立刻堆起笑臉，壓低聲音道。

“客官，可要五行山內門種子的最新消息？”

五行山內門種子？

吳廷眉梢一挑，來了興趣。

“多少錢？”

“不貴！只要五個銅板！”

啪~

隨手合上門，看著紙上羅列著數十個名字。

“黃天順，遠山城天賦第一人，中乘武學遠山劍大成，根骨玄骨，內勁大成……”

“劉三水，通脈圓滿，善使錘兵……”

排在前頭的，赫然是李鷹掛在嘴邊的武夫。

吳廷一目十行地掃完，發現上頭并無自己和李鷹的名字。

而榜上有名的，最差也是初入內勁，最強的甚至已達通脈圓滿之境。

“不論出身年齡，皆可入山……”

他將其折好，盤腿而坐，默誦降心栓意經，心神漸沉。

窗外市井的嘈雜聲漸漸遠去，他合上沉重的眼皮，沉入夢鄉。

······

“怎么又是這里？”

吳廷低頭，腳下是無邊無際的白色海面，似真似幻。

耳畔隱約有浪潮翻涌之聲，卻不見一滴水花濺起。

他試探性地邁出一步，腳下竟如履平地，仿佛有股無形的力量托著他，讓他不會沉入這片詭異的白海。

“是降心栓意經的緣故？才讓我又夢到這里？”

他漫無目的地前行，可無論走多遠，眼前始終是茫茫白海，無岸無涯。

他索性放棄，盤膝而坐，心中思緒翻涌。

忽然，他想起那兩個稱謂：

“這是命海？還是那心海？”

吳廷回憶起降心栓意經的內容，暗想著。

難道……要尋得心猿意馬，才能離開這片白海？

眼下毫無頭緒，他仰頭望去，只見頭頂混沌一片，偶爾有零星光芒閃爍，如星辰隱現。

嘶嘶——！

陡然間，外界傳來一陣尖銳的嘶鳴，吳廷猛然睜眼！

他倏地坐起，冷汗微沁，發現自己已回到客棧房中。

環顧四周，小黑正靜立床畔，煞氣繚繞的手掌中攥著幾只怪蟲——

形如黑甲，背生細刺，口器尖銳，正瘋狂扭動著發出刺耳嘶叫。

“剛才的聲響，是這些蟲子？”

自從小黑不斷吞噬他身上的煞鬼，雖外貌未改，但眼中已褪去木訥，多了幾分靈性，甚至能聽懂他簡單的指令。

此刻，小黑點了點頭，五指微微收緊，煞氣如焰，灼得那幾只怪蟲嘶鳴更甚。

吳廷剛欲上前細看，突然——

嗖！

五只黑蟲猛地暴起，如電光般朝他雙眼激射而來！

啪！

小黑手掌一合，煞氣翻涌，瞬間將蟲群碾作黑煙，消散無蹤。

吳廷心頭一凜，猛然想起什么，快步沖向李鷹的房間。

推開半掩的房門，只見李鷹抱臂而立，腳邊躺著五只同樣猙獰的黑蟲。

四目相對，李鷹緩緩抬眼，嗓音低沉：

“你也遇上了？”

······

燭火噼啪爆開一朵燈花，昏黃的光暈里，那張布滿毒瘡的臉忽明忽暗。

“稟舵主，噬心蟲都已種下。”

黑袍人跪伏在地，面紗隨著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

他肩頭突然一沉。

那只五彩斑斕的母蟲正從舵主袖間游出，甲殼在燭光下泛著妖異的虹彩。

“你拿著這母蟲，等妖神教出手再動用。”

教徒點頭，將那只母蟲抓起吞入腹中。

“一切為了天蟲神！”

教徒眼中露出狂熱的神色，黑袍下突然鼓起數十個游走的肉瘤。

那些凸起像活物般在皮下竄動，最終匯聚成拳頭大的鼓包，咕咚一聲墜在了胸口。

黑袍如充氣般劇烈起伏，隱約可見無數蟲足在布料下蠕動。

喀嚓——！

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驟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