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縣令府蹲在十字街盡頭，兩尊青銅澆鑄的石獅子怒目圓睜，獠牙畢露，鮮紅如血的朱漆鐵門如鐵壁般緊閉著。

“縣令府前止步！”

身穿圓領窄袖袍，頭戴一頂青色抓角兒頭巾的衙役，將五指扣在刀鐔上，上前一步，將吳廷攔在了縣令府大門前。

“我是青石縣新上任的捕頭，今天來這拜見縣令大人。”

吳廷腳步一頓，從懷中掏出一張黃紙，黃紙展開時發出清脆聲響，鮮紅的官印在雪色中格外刺目。

“這——，”

兩名衙役瞳孔驟縮，不約而同倒吸一口涼氣。

在青石縣，捕頭這個位置意味著每月能從高家綢緞莊拿走三成紅利，從柳家礦場分得兩成干股。

就連號稱青石半邊天的猛虎幫也得乖乖上供‘平安錢’，更不用提每天從街邊商販那收取的保護費。

不知道多少眼睛盯著這塊肥肉，現在竟然落在一個生面孔的手里？

面黑粗眉的衙役眉頭緊鎖，額間擠出三道深溝，他上下打量著這個陌生面孔，最終抱拳道。

“大人稍候。”

“勞煩。”

吳廷將文書重新折好，站在原地等候起來。

片刻后，朱漆大門吱呀一聲打開，劉縣令裹著雪貂大氅緩步而出。

吳廷定睛看去，那劉縣令留著山羊胡，唇方口正，佝僂著背，咳嗽聲嘶啞如破鑼，看上去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但吳廷心中清楚的知道，大武百官中，上至一品大官，下至九品芝麻官，基本都是武藝傍身的武夫，何來弱不禁風一說？

不經間瞥見了那藏在衣袖中骨節粗大的雙手，手上虎口處的老繭厚如銅錢。

他抱了抱拳，沖著面前的劉槐鳴說道。

“小子吳青云，奉命前來擔任捕頭一職。”

眼下用的這個假名，正是天己十八自個兒取的，那黃紙文書上頭寫著的名字，也正是這三個字。

“咳咳咳——”

劉槐鳴裹緊了雪貂大氅，上下打量一番身前的年輕武夫后，緩緩點了點腦袋。

“既然是朝廷派來的，老夫自然是沒有異議。”

隨后便將腦袋轉向那面黑粗眉的衙役，再次發出了如同鈍刀刮骨的聲音。

“阿星，去帶吳捕頭領塊令牌，再跟咱們的吳捕頭說說縣里頭的狀況。”

說完便轉身離去，雪貂大氅掀起一陣微風，吳廷從里頭聞到了一股藥香。

‘這縣令，受傷了？’

來不及多想，他跟隨著阿星穿過回廊，聽見阿星說起青石縣的情況。

“青石縣的兩家一幫一館勢力最大，分別是城北高家，城南的柳家和離陽武館，以及城東的猛虎幫。

吳捕頭日后巡邏查案，少不了跟他們幾家有所接觸。”

阿星邊說邊掏出鑰匙打開大門：

“如今府里頭除了吳捕頭你，還有劉捕頭和鄧捕頭二人。明日吳捕頭就可以招收捕快，成立專屬的快班房了。”

將捕頭的令牌遞到吳廷手中，阿星左顧右盼，確定四周沒人后，湊近吳廷身旁小聲說道。

“不過吳捕頭日后還要多多小心那鄧一，他和猛虎幫走得很近。

曾經猛虎幫的少主放言，誰若是成了下一個捕頭，就是公然和猛虎幫作對。”

吳廷若有所思地點了點腦袋。

“多謝阿星兄弟提醒。”

將紅黃色的令牌掛在腰間，吳廷便離開了縣令府，抖了抖身上的細雪，邁步朝著清福客棧走去。

剛沒走多遠，就瞥見前頭的路口，有八條彪形大漢堵在那，他們的脖子上全都紋了一個黑色的虎頭刺青。

‘麻煩來得真夠快啊……’

吳廷微瞇著眼睛，左手悄然放在了橫刀的刀把上，從這一幫人身旁緩緩走過。

“喂，后生仔~”

一只大手搭在了他的肩頭，胭脂水粉的味道混合著濃烈的煙草味涌入鼻腔。

他止步轉身望去，生的面圓耳大，口中嚼著煙草的漢子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沒見過你啊，新來的？”

吳廷嘴角掛起一絲冷笑，右手瞬間將肩上的手抓起，將其放在腰間橫刀上往外一拔。

寒光閃過，橫刀突然壓在了那漢子的腦袋旁，寒冷如冰的刀面映出了大漢驟縮的瞳孔。

剩下那七人被驚住，隨后怒喊著就要上前出手。

但在看見那刀鋒壓出的血線順著脖頸緩緩下滑的時候，腿腳仿佛被灌了鉛，僵愣在了原地不動。

“公然對捕頭出手，搶奪捕頭兵器，按照大武的律法，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

那漢子緩緩將雙手舉起，吐出口中的煙草，眼睛瞇成一條縫隙，反問道。

“這里這么多雙招子都看見了，你說是就是啊！”

“是，我說是就是！”

吳廷手腕忽然發力，橫刀再入一分。

冰冷的刀鋒夾雜著寒風，像是一根鋼釘打在了心頭，莫大的恐懼瞬間充斥在那漢子的眼中。

“看看到時候劉縣令信你還是信我，青皮仔~”

“喲——，這不是咱們新上任的吳捕頭嘛，怎么今個兒火氣這么旺！”

不遠處，身長六尺，腰闊八圍的鄧一，帶著身后的三位捕快走到這里。

“吳捕頭，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誤會咱們好好聊聊不就行了，拿著刀多不好，先把刀放下吧。”

鄧一滿是油光的臉上露出笑容，眼睛被臉上的肥肉擠壓成了一條縫隙。

“哦？敢問閣下是何人？”

吳廷挑眉反問。

“鄙人鄧一，也是劉縣令手下討口飯吃的。”

鄧一愣了一下，但很快回過神來，松了松脖子的衣領回答道。

“既然鄧捕頭都替他們開口了，那我自然是要給這個面子。”

吳廷臉上露出笑容，將橫刀收回的瞬間，突然一記重拳打在了那漢子的臉上。

砰！

崩碎的牙齒在吳廷的拳頭上留下兩道血痕，濃烈的煙草氣息從手指上傳出，混雜著冷冽的空氣鉆入在場所有人的鼻腔。

那漢子的身子猛地彎下，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嘴里含糊不清的嗚嗚叫著，疼得火辣的舌頭舔到了什么異物，嘔出了沾著血沫的顆顆斷齒。

鄧一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吳廷擦了擦手上的血水，彈出一粒碎銀到那漢子的面前，臉色平淡地說道。

“去找個郎中看看吧，運氣好的話，還能把牙齒接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