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里忽失溫，中華醫館。

在“因病休息”了一個月以后，大明的太上皇神醫終于康復，于今日在醫館坐診。

盡管初春的天氣依舊寒冷，但天不亮，醫館門口便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神醫，我最近感覺渾身無力，干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來。”一個嘴唇蒼白的蒙古貴族坐在朱祁鎮對面虛弱地道。

“夫妻生活可頻繁？”

“我信佛，不邪淫，已經禁欲時長兩年半了。”

“你最近吃的什么？可吃牛羊肉？”

“我信佛，不殺生，早就改吃素了。”

“奶喝嗎？”

“戒律森嚴，奶也不能喝，只喝從漢地福建運來的紅茶。”

“我明白了。”

朱祁鎮心里已經做出了判斷。

他上下打量著這人，見他衣著華麗，手上戴著金的玉的好幾個鐲子和戒指，于是提起筆來，刷刷在紙上寫下十幾味中草藥，什么興安嶺大人參，吐蕃雪蓮，虎鞭骨，總之一個賽一個貴。

“拿去前面開藥，一天一副，連吃一個月，保你藥到病除。”朱祁鎮道，“唯獨有一點，我這藥需要配合藥引子一起服用才見效。”

“什么藥引子？”

“每次一斤熟牛肉，一杯牛奶。”

“這可犯戒啊。”

“治病不算破戒，可算開戒，等病愈之后，再守戒律即可。放心吧，佛祖會保佑你的，阿彌陀佛！”朱祁鎮雙手合十，一臉虔誠地道。

“阿彌陀佛！”

那人向朱祁鎮合十回禮，拿著藥方歡喜地去抓藥了。

其實，這人就是吃肉太少，導致蛋白質缺乏，出現肌肉無力，貧血的癥狀。漢人和尚雖然也不吃肉，但是會吃豆腐等植物蛋白補充，草原上沒有豆腐，主要就得靠喝奶，你奶也不喝，那妥妥營養不良。

“下一個。”

朱祁鎮面無表情地道。

一上午，他又陸續看了二十幾個病人，簡直比三甲醫院的專家都忙。

除了這位大哥比較奇葩之外，大多數都是草原常見病。

一是布病，是牛羊傳染給人的，癥狀主要就是頻繁發燒。只要多注意衛生，不要接觸牲口傳染源，大部分幾周內就能康復。

二是痛風。

草原貴族多體型胖大，只吃肉不吃菜，又好飲酒，尿酸不高才怪。

朱祁鎮用酒精從百合花的球莖里萃取出少量的秋水仙堿，緩解急性痛風非常有效，在這個年代簡直就是神藥。

盡管此藥定價極其昂貴，但痛風一旦發作起來，他們掏錢的速度也是極快，絲毫不帶猶豫的。

當然，不管治療什么疾病，朱祁鎮都會根據患者的經濟狀況，給他量身打造適合他消費能力的中藥套餐。

確保每個患者都有那種“雖然覺得有點貴，但咬咬牙也能掏得起”的感覺。

別嫌本神醫缺德，等他們康復了，還得來謝謝咱呢。

到了中午時候，朱祁鎮正準備休息一下，吃口飯，脫脫不花那位住在高干病房療養的叔叔阿格巴溜達到朱祁鎮房間來。

“阿格巴大叔為何大駕光臨，是住得不舒服嗎？”

阿格巴笑著搖了搖頭：“沒有，舒服著呢，你可別攆我回去。”說著，他忽然神秘兮兮地湊到朱祁鎮耳邊，壓低嗓門道：“聽說太師今天可能要到你醫館來。”

“他來干嘛？”朱祁鎮皺起了眉頭。

他從肯特汗山礦區回到忽里忽失溫已經好幾天了，也沒有見也先有什么動靜。

聽伯顏說，他每天都很忙，忙著著整頓人馬，聯絡其他部落，籌劃南征的事，不太顧得上朱祁鎮，只隨口問過一句，知道他開了個醫館。

“我也不知道。”阿格巴道，“太師心眼小，你得罪過他，千萬要小心點。我可不想他拆了你這醫館，這樣我就只能回家了。”

“知道了，多謝大叔。”

阿格巴說完，轉身就走了。

朱祁鎮正在納悶。一名護士又急匆匆引著兩個人進來。

一男一女，分別是烏日娜身邊的侍女，以及伯顏的一名親衛，經常來送消息，所以朱祁鎮認得他們。

“你們也都是來報信的？也先要來我這兒？”

“是的。”那侍女道，“馬車已經上路了，主人讓我快點來通知太上皇做好準備。”

“他來干嘛？”

“說是來看病。”

“也先病了？”

“不知道。太師不允許主人靠近他的馬車。”

“不是太師本人生病。”伯顏的親衛道，“得知院說，是有個重要的病人，但暫時不方便透露姓名。得知院特意讓我囑咐您，到時候如果看不好，就說看不好，千萬不要……不要像平時那樣胡說。”

“知道了。”朱祁鎮點了點頭，心想，“來者不善啊。得虧我已經打通了敵人內部，里面有人，好歹有點心理準備。”

二人剛走沒多久，卻聽外面喧嘩聲大作，朱祁鎮急忙到前廳查看，果然看見，也先的車駕到了。

也先到了，卻不下車，先派了幾十個全副武裝的士兵毫不客氣地闖了進來，在前廳嘰里咕嚕一通呼斥，把看病的百姓全都攆走，一個不留。

若看到貴族，他們則會稍微收斂一點，客客氣氣請走。

有的貴族排了一上午隊，馬上就輪到他了，不想走，跟士兵們爭辯起來。但是這些士兵都接到了死命令，很是無情，根本不給任何回旋的余地。

朱祁鎮看到這個場面，急忙叫人拿出一些號牌來，交給本來還在排隊的人：“今天實在不好意思了各位。你們拿上這個牌子，明天早點過來，還是按照牌子順序看病。”

貴族們這才放下心來，對朱祁鎮道：“太上皇神醫，你可真是個好人啊。”

話沒說完，就被也先的人連推帶搡請了出去。

等人清光了，衛兵們分列兩邊，只見也先下了馬車，挺著大肚皮，扶著腰間寶劍，大踏步走了進來。

他先是抬頭看見那張牌匾，緩緩念道：“中華醫館。”隨即不滿地搖了搖頭，對朱祁鎮道：“太上皇，為何要起這個名字。這可是忽里忽失溫，是我蒙古人的地盤。為何要冠以中華二字，看著也忒扎眼了！”

朱祁鎮道：“沒辦法，華夏醫學博大精深，遠勝蒙古醫學。不冠名中華二字，病人不來。”

“哼。”也先雖然很生氣，但是朱祁鎮說的是實話，他也無從反駁，只好不客氣地悶哼一聲，冷著臉道：

“來人，給我先摘下這牌匾來。若是他能把病看好，便再掛上去。若是看不好，直接砸了他的牌匾，封了醫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