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長恨跟父親陷入了一樣的困擾，實話實說固然是一種美德，但有些真相太過驚世駭俗，說出去未必是好事。

“我也沒想到她會那么在意我消失的真相，按照我原本的想法，我會讓她當(dāng)一輩子的闊太太，不知道什么龍族什么混血種什么隱王，下輩子就狠狠地花錢狠狠地享福就好。”姬岐軒聳了聳肩膀。

“如果她真得了解了這些秘密，那么會有什么后果？”姬長恨好奇的問。

“說不定在她眼底，我們就成了混著怪物血的妖怪，美好的家庭立刻就破碎了，葉公好龍的典故無數(shù)次在現(xiàn)實里得到印證，以前也有過混血種向普通人透露世界真相的事情，但都造成了無可挽回的后果，表世界和里世界之間必須涇渭分明，純粹的人類里唯有身居高位者才有資格窺見一絲端倪。普通人得知了龍族的秘密，一般而言都會被強(qiáng)制洗腦，而洗腦的副作用很大，次數(shù)多了也會把人變成神經(jīng)病。”

姬岐軒搖著頭，始終下不了決心將事實道出，說一千道一萬，都怪那個該死的中天黃土之王，他毀了自己的家庭，奪去了他十五年的時間。

“那編一個故事吧。”姬長恨撓著頭說，“先騙過去再說。”

“我也是這么想的，問題是這么久了，我還沒想到合適的謊話，你老媽很聰明，要是被她識破了咱們的謊言，但更麻煩。”姬岐軒靠在邁巴赫轎車的門上。

兩父子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大眼瞪小眼，一籌莫展。

“咱們問問妹妹吧，她那么聰明，一定有辦法的。”姬長恨只好說。

……

……

趁著老媽跟鄰居阿姨出去遛彎散步的時候，姬長恨拉著妹妹，講述了龍族的秘密。

“故事聽完了，確實挺令人震撼的。”姬無歡淡淡的說，她嬌俏漂亮的臉上瞧著無悲無喜，就跟看了一檔電視劇沒什么區(qū)別，完全沒有姬長恨當(dāng)時洞悉了龍族秘密后的震驚神色。

當(dāng)然也可能是他無法讓妹妹看見那些絢爛詭譎的幻象緣故，只靠文字復(fù)述確實蒼白了些。

“我沒有在說笑。”姬長恨很努力的想讓妹妹相信自己，可是自己還沒有覺醒血統(tǒng)，也變不出那種黃金色的眼睛。

“我信啊，你可編不出這么有史詩感的故事，而且你身上的味道也不像是在說謊的味道。”姬無歡一只手撐著臉頰，歪著頭說，她常常自詡自己的嗅覺與眾不同，能通過聞一個人的氣味，判斷出一些事情來，聽起來很玄妙。

“但我還是建議你們實話實說，有時候彼此坦誠相待反而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她強(qiáng)調(diào)說。

“沒有更好的辦法嗎？”姬長恨眨著眼，滿是期待的神色。

“沒有，而且作為一家人，我們都知道了這個秘密，為什么要瞞著老媽，縱然會帶來一些問題，可我相信老爸身為姬家的主人，足以擺平。”

姬無歡從椅子上站起來，她已經(jīng)開始發(fā)育了，齊肩的短發(fā)也遮掩不住少女明媚的眼眸，她的身體長得很快，臉上的肌膚愈發(fā)嬌嫩白皙，顯露出玉石般的光澤，身姿變得婀娜曼妙，無論是從正面還是側(cè)面，都能瞧見那流暢的曲線，細(xì)腰長腿，透出女孩子最美好的青春氣息。

“沒別的事情的話，我去逛街了。”姬無歡跟哥哥擺擺手，邁著輕盈地步調(diào)向著門外走去。

“自己去嗎，還是跟別人？”姬長恨皺著眉頭，這個年紀(jì)的少女已經(jīng)邁入了青春期，正是對異性最感興趣和充滿幻想的時候，畢竟他自己就是這樣，喜歡以前班級里的一個女孩，不過他強(qiáng)行壓制了自己的戀愛之心，把精力都放在學(xué)業(yè)上。

他也不是不許妹妹談戀愛，可這個小地方的男孩子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棗，反正他還沒見過有資格當(dāng)他妹夫的人。

“放心好了，我可沒興趣談戀愛，一想到喜歡一個人會變得跟老媽一樣，我就感到害怕。”姬無歡拋下這句話就消失不見了。

問題再度又拋了回去，說不說實話，真是一個令人頭痛的問題。

最終姬岐軒猶豫了許久，還是決定坦白吧。

那是一個很尋常的晚上，七月的風(fēng)常常帶著夏日的熱氣，可是不久前下了一場雨，此時將屋里的窗戶都敞開，空氣對流產(chǎn)生的清風(fēng)送來絲絲涼意，讓人感慨真是一個好天氣，連電風(fēng)扇都不用開了。

姬岐軒早早來到了那間簡陋普通的小屋，他環(huán)顧四周，一切都和當(dāng)年一樣，單層結(jié)構(gòu)，占地也就五十來平方米，客廳就是飯廳，沒有電視機(jī)，兩間只能擺得下床的臥室，灶臺都得擺在屋外，另外再用土胚混雜磚石搭個小小的空間，家里都沒有廁所，要方便都只能去外面的公廁。

他當(dāng)年穿過的衣服都還留著，躺在衣柜的深處，時間此刻似乎是凝固的，男人只是出去溜了一個彎，從來就沒離開過。

感嘆之余，他脫下精致的西裝，擼起袖子來到灶臺開始下廚做飯，該買的菜姬長恨已經(jīng)提前買好了，他看著爸爸嫻熟地的切菜炒菜，眼眸里映著翻滾的烈火。

“兒子學(xué)著點，你老爸我以前的手藝可厲害了！”姬岐軒高興地哼著小曲。

而姬無歡和媽媽則坐在桌子上，一起吃著西瓜。

聽兒女們說姬岐軒要跟自己坦白為什么消失了十五年的事情，她才愿意讓這個男人走進(jìn)家里面。

姬岐軒做完一道菜，姬長恨就把菜端到里屋的桌子上去，昏黃的電燈下，菜肴騰起裊裊的煙氣，閃爍著油亮動人的光澤。

女人在里屋看不見男人在灶臺忙碌的身影，可那雙原本警惕而幽怨的眼眸逐漸柔和，流露出款款溫情。這一幕不禁讓她回想起許多年前，那時家中只有他們相依為命，日子過得平凡而單調(diào)。當(dāng)時的她并未意識到這簡單的生活場景有何特殊之處。然而，男人突如其來的消失，十多年的空白，使得今日這一幕的重現(xiàn)顯得格外珍貴。仿佛有一種歲月的唏噓，穿越時空，直擊她的心靈深處。

“其實我也不是多在意他那些年去了哪，只是想給自己這么年遭得罪一個交待。”媽媽對姬無歡反復(fù)強(qiáng)調(diào)的說。

姬無歡輕輕地點頭，用溫柔的目光安撫著媽媽的情緒。

“等咱們一家人吃完了飯，爸爸就會跟你交待一切了。”姬無歡纖細(xì)的眉毛抖動，古靈精怪的說：“到時候你可別太震驚。”

“能有什么好震驚，這些年我想過無數(shù)種他消失的可能，甚至都懷疑外星人把他給綁架了。”媽媽嘟囔著嘴巴，眼眸閃過一絲黠慧和荒誕：“總不能真有外星人吧。”

“媽，你都有白頭發(fā)了。”姬無歡凝視著媽媽的腦袋，伸出手拔出一根長長的銀發(fā)。

“唉，老了。”媽媽看著那根白發(fā)嘆了一口氣，歲月留下的痕跡也在此刻浮現(xiàn)，兩道深深的法令紋出現(xiàn)在曾經(jīng)美艷動人的臉頰上。

“沒老沒老，媽媽可漂亮著呢。”姬無歡上前擁抱著媽媽，輕輕撫摸著她的背脊。

終于所有的菜都做好了，四葷四素，都是媽媽愛吃的菜，還有一盆滋味鮮美的雞湯，不可謂不豐盛。

這一家四口第一次聚在一起吃飯，姬岐軒落座后，忽然失語了，像是忘記了如何說話，其實他準(zhǔn)備了一腔煽情的念白，精雕細(xì)琢，反復(fù)對著鏡子演練，他覺得一家人時隔多年重逢時，應(yīng)該說些什么，才配得上這美好幸福的一刻，可張了張嘴巴，喉嚨里發(fā)不出聲音，只有眼眸里無聲地躺下兩行淚水。

大概這個時候，一切語言都顯得那么的蒼白無力。

“吃飯，媽媽吃飯，兒子女兒吃飯，大家都吃飯。”姬岐軒盡力地克制自己哽咽抽泣的聲音，用拿著筷子的手背去擦拭眼眶。

姬長恨也被這一幕的氛圍所感染，他本來就是心思細(xì)膩，容易惆悵的男孩子，哇得一聲就哭起來了，哭得那叫一個鬼哭狼嚎，就跟小時候他爬樹掏鳥窩，結(jié)果從樹上摔下來屁股開花時哭得一樣凄慘。

反倒是媽媽和姬無歡在那咯咯咯的笑，笑里飆著淚。

姬無歡對著哥哥做鬼臉，雙手?jǐn)[在耳朵旁，翻著白眼吐著舌頭，笑話他是愛哭鬼。

“你們倆是不是男人啊，那么容易哭鼻子，這么大喜的日子不許哭，都給我笑起來。”媽媽沒好氣的說，眼眸里卻寫滿了能融化骨頭的溫柔。

聽見這話，姬長恨又哭又笑，模樣十分的滑稽。

姬歧軒夾起一塊大雞腿到媽媽的碗里，他凝視著女人的目光還有點畏懼和閃躲，怯怯的說：“老婆，這些年你辛苦了，我以后肯定會加倍對你好的。”

女人低頭沒有說話，默默咬了一口雞腿，怪咸的。

他們就這樣和解了，或者說女人從來就沒真得怨恨過男人，他不見以后，女人會抽他抽過的煙，會反反復(fù)復(fù)抄寫一首詩，難道這些都不是愛一個人的證明嗎？

沒有向著世界大聲吶喊，說誰誰誰我愛你，只是日復(fù)一日的做著單調(diào)乏味的事情，仿佛那個人仍舊在身旁默默陪著自己。

這是如此平常的一天。

屋外有蟬鳴聲響起，月光灑落在大地上，小屋里昏黃的光線照亮了這個家。

這又是如此美好的一天。

值得在記憶里永久的品味和懷念，因為這一刻起，這個家終于完整了。

“等會兒咱們一家人拍張合影吧，以前拍張照片還挺貴的，便想著等你媽媽生了孩子后再拍，結(jié)果……”姬岐軒興致很高的說。

“明天吧，我打扮好穿漂亮的衣服，現(xiàn)在這樣怎么拍啊？”媽媽頓時拘謹(jǐn)緊張起來，不自禁地捋了捋自己鬢邊的長發(fā)。

“那行。”姬岐軒點著頭，笑道：“明天我讓你們?nèi)ナ欣镔I新衣服！”

卻在這時——哐當(dāng)一聲響起！

姬無歡手里的碗掉在地上，摔成了四五片，米飯和菜肴灑了一地。

她的呼吸忽然劇烈急促起來，渾身都在戰(zhàn)栗不安，雙眸以極其恐懼的目光看向姬岐軒。

“爸爸，有什么東西要來了，我聞到了味道……他要來了！”姬無歡不可自控蹲在地上，她害怕地雙手抱著頭，身軀的顫抖愈發(fā)明顯。

幾乎是在瞬間，狂風(fēng)從天而降，向著小屋席卷而來，呼嘯聲嘩嘩作響，像是怪物在咆哮嘶吼，桌子直接被狂風(fēng)掀翻倒地，一桌的好菜全部灑在了地上。

姬岐軒的臉色也在此刻劇變，眼瞳里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呲牙咧嘴，仿佛猙獰，喃喃念叨：“不可能，那個東西明明已經(jīng)死了！”

“我們快走！”他趕緊對家人喊道，同時一把拽住了媽媽的手腕，姬長恨也趕緊拉著妹妹的手，他們一起頂著大風(fēng)的吹襲，向著屋外跑去。

夜晚的小鎮(zhèn)十分漆黑，相隔十多米才有一盞光線熹微的路燈亮著，而此刻，屋外明光大作，像是燃起了一顆太陽，將四周照徹成白晝一般。

姬長恨看見自家屋外布滿了濃密的霧氣，濃霧如云濤般翻滾卷動，阻礙了他們的視線，只能看見三米外的事物。

“怎么回事？”媽媽環(huán)顧四周，她本能地覺得不對勁，可是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能緊靠著丈夫身旁，才能獲得一絲安全感。

此刻，他們的耳畔響起了一陣吟誦聲，仿佛是上古之時的巫祝在祭祀神明時吟誦的禱文，神圣而古奧，威嚴(yán)而詭秘，如潮水一般透過了濃密的霧氣，傳遞到了他們的耳朵里。

聽見這古怪的吟誦聲，姬長恨只覺得大腦深處巨疼無比，每一根神經(jīng)纖維都仿佛化作了狂亂舞動的蛇，在不顧一切起舞，扭曲著詭異而瘆人的軀體，像是在呼喚著什么的到來。

又像是某種沉睡的記憶蘇醒，他看見身披黃金長袍的君王站在巨獸的頂端，手握金色的巨劍，凝視著眼前如山岳般魁梧的黑色大蛇，君王的眼眸是熔金的璀璨，他的身后是披著甲胄的千軍萬馬……

那些失落的，塵封的，印刻在基因里的血統(tǒng)這一刻復(fù)蘇了。

姬長恨燃起了黃金瞳，他的額頭都是豆大的汗水，茫然地看向霧中，隱約看見了一個個黑色的身影正向他們走來，他們被包圍了。

姬長恨想跟爸爸說些什么，可他的太陽穴仍舊在不斷地抽痛，整個腦子快要裂開一樣，他只能發(fā)出痛苦的哀嚎聲，喉嚨里說不出話來。

姬無歡的狀況更加糟糕，她抱著頭在地上翻滾，不停地發(fā)出尖銳的嘶吼聲。

媽媽不知道這究竟是怎么了，她把妹妹抱在懷里，用力緊緊地?fù)ё。M管自己也在不受控制的顫抖，可還是努力地安撫孩子。

在姬長恨的視線里，霧中的人影愈發(fā)的靠近，終于露出了他們的真容。

那是一個個裹著黑袍的人，兜帽下的臉龐爬滿了黑色的鱗片，模樣猙獰可怖，空洞死寂的眼瞳里燃起火炬般的光輝，一眼望去，這些怪人像是沒有成百上千，沒有盡頭，瞳孔里金色的光輝如洪流般席卷而來。

“凡人，覲見吧！”

一道威嚴(yán)的聲音響起。

卻不是從霧中，而是從姬岐軒的身體里。

“中天黃土之王！你為什么還活著！”姬岐軒緊咬著牙關(guān)，眼瞳亮起刺目的金色，他五指虛握，金色的光輝在掌間迅速凝聚，化作了一柄金色的大劍。

看見那柄金色大劍時，所有裹著黑袍的怪人都不自禁地露出了恐懼的神情。

“不，那只是一個計策，你中計了，屠龍者的確是能殺死我的存在，可通過那處尼伯龍根的煉金矩陣，我以永久犧牲部分力量為代價進(jìn)入了你的身體里，你的強(qiáng)大的身軀反倒是我最好的孵化場。”

那聲音冷笑道，即像是地獄里的惡鬼在說話，又像是端坐王座的君主在下達(dá)威嚴(yán)的號令。

姬岐軒臉色慘白，他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沒有徹底的調(diào)查那位龍王是否死去，而是相信了屠龍者對于龍王的特殊感應(yīng)。

數(shù)千年來，屠龍者不斷和隱王們廝殺，而這些怎么也殺不死怪物每次復(fù)活都會繼承曾經(jīng)的記憶，恐怕早就想到了針對屠龍者的策略！

那個尼伯龍根并非是偶然開啟，那是為他量身準(zhǔn)備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