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仿佛凝結了一般，在與談卿洛的目光對視之時，綠芝只覺得有些呼吸不暢。

她回想今日所發生的一切，確定自己并未露出任何破綻，所以談卿洛不可能察覺到她有問題的。

“好。”

談卿洛突然間點頭道好，對綠芝說道：“看你如此聰慧懂事，那我便將你留下吧。”

見她終于應下自己的請求，綠芝頓時欣喜若狂，連忙行禮：“謝夫人，今后奴婢定會好好侍奉夫人，為夫人分憂解勞。”

“不是，你誤會了。”

談卿洛搖頭否認了綠芝，見她一副完全不知何意的模樣，只好解釋道：“你不用伺候我，因為我并非是要把你留在我的院中。”

聞言，綠芝面上頓時變得失落，心里卻是無比緊張。

莫非我真的露餡了？

那人說譚卿洛心思細膩，不僅懂得察言觀色，還善于攻人心計。

但她今日接觸過后，只覺得譚卿洛心地善良，似乎與尋常女子無異，最大的一點就是善于輕信旁人。

再者，方才她們在大街上相識過后，她更是處處謹言慎行，實在是沒可能露餡啊？

談卿洛自顧自的拿空茶杯倒了茶，假意飲茶的同時一直在暗中觀察綠芝，已將她臉上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

看出綠芝陷入了自我懷疑，但她就是不言語，故意吊著對方的情緒。

她倒要看看此人能忍到什么時候？

“夫人，可是奴婢哪里做的不夠好，所以夫人不想讓奴婢在跟前伺候？”

綠芝滿臉難過的擰緊衣裳一角，聲音沙啞的繼續說道：“其實夫人不說，奴婢心里也很清楚，奴婢與府中其他丫鬟確實無法相比較。”

“只是奴婢是窮苦出身，自幼又無雙親教養，在外流浪時難免沾染了陋習，但這些奴婢一定會盡快改過來的，求夫人給奴婢一個近身伺候的機會。”

這一番話說的那叫一個情真意切，字字句句都感人肺腑，倘若她傾訴的對象不是談卿洛，換了別人定會心軟。

真真可惜了。

談卿洛瞧她終于按耐不住了，假意驚訝的上前將她從地上扶起，“你這是做什么？我只是說不讓你在我院里，又不是不要你了，怎的突然就跪下了。”

綠芝怔了一下，問道：“夫人的意思是……”

“還記得我之前說你有大用處嗎？”談卿洛故作神秘的沖她笑了笑，然后拉著她低聲說道：“我把你留在外面，是想讓你替我打探消息，這于我而言更為重要。”

聽見這句話，綠芝腦袋再一次懵了，“恕奴婢愚鈍，不太懂夫人的意思，這里是將軍府，夫人想知道什么還需打探嗎？”

“呵……”

談卿洛苦笑著搖了搖頭，“你所有不知，我嫁進將軍府時并未帶一個丫鬟，在府中待了這么久，身邊一直沒有可信任的人。”

“雖說我是將軍夫人，可這偌大的將軍府，沒有一個人是真心替我著想，我的身份在府中已是形同虛設。”

說到這兒，她轉過身有些欣慰的看向綠芝，“其實我今日帶你回府是有私心的，倘若你是個知恩又聰慧的人，那我便將你收做自己人。”

“如此一來，我在府中也算有了可信任的人，日后心里也能踏實些。”

綠芝聽完后內心詫異不已，她是真的沒想到談卿洛會如此看重自己？

不過仔細想想，談卿洛此舉似乎也符合常理，畢竟她半年嫁進將軍府時，身邊不僅沒有隨行的侍從，就連陪嫁的嫁妝也沒有。

秦域安本就對這樁婚事不滿，再加上宣平侯府這般行徑，那這談卿洛在將軍府的日子定然是舉步維艱。

想通了這一點，綠芝心中不再猶疑，面上卻假裝遲疑，“多謝夫人如此看重奴婢，只是飛雁姐姐似乎并不喜歡奴婢，她……”

談卿洛見她故意停頓又要作妖，只能忍著心底的不適，語氣溫和的安撫：“別擔心，這里只有你我二人，有話直說便是，不必遮遮掩掩。”

見她這般護著自己，綠芝頓時也有了底氣，“其實方才奴婢來找夫人之前，飛雁姐姐想安排奴婢去打掃院子，倘若去了飛雁姐姐所說的地方，那奴婢就沒有辦法替夫人效勞了。”

談卿洛垂眸故作思索，片刻后說道：“你說的事我知道了，這樣，你先回去等著吧。”

看她似乎被自己說動了，綠芝只覺得心滿意足，為了不露出破綻，于是也不再多言語。

“多謝夫人，奴婢先退下了。”

帶綠芝離開小院后，談卿洛這才卸下偽裝，坐在桌前該喝茶喝茶，該吃點心吃點心。

飛雁如同鬼魂般突然現身，她掃了門口一眼，說話的語氣和往常一樣，“短短一個時辰內，此人就已經露出這么多破綻，想來也不是什么厲害的人物。”

聽到她對綠芝的評價，談卿洛不禁冷嗤了一聲，“小飛雁，你看事情太簡單了。”

飛雁愣了愣，問道：“夫人此話何意？”

談卿洛示意她坐下，將桌上點心與她分享，隨即侃侃道：“綠芝之所以會露出破綻，并非是她實力不足，而是她篤定了我處境不好。”

“因為我在將軍府無依無靠，身邊又無可信賴之人，故而才會想把她培養成心腹，以便我能隨時隨地知曉將軍府的事，如此才能在府中立足。”

飛雁聽得一知半解，還是覺得談卿洛此舉不太穩妥，“可她這么輕易就相信夫人，我總覺得這其中有問題，夫人覺得她有沒有可能是裝的？”

聽見這話，談卿洛無奈的笑著搖頭，“你想多了，方才我跟她說的是外界眾人都知道的事實，我的目的也很明確，她完全有理由相信我說的話。”

聽談卿洛這么一解釋，飛雁瞬間恍然大悟，她仔細回想了一下，心里突然冒出一個問題。

“可她又是如何篤定夫人處境不好呢？”

這種事若非當事人體會，或是身邊的人親眼目睹，怎么可能會知曉？

談卿洛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至于綠芝為何如此篤定自己在將軍府處境艱難，方才她心里已然有了猜測。

“這件事往后再說，眼下你要把人盯好了，盡快查清楚她背后是什么人？”

飛雁見她不愿多說，便也沒有繼續追問，應聲道：“夫人放心，飛雁會盯緊她的。”

傍晚時分，下人送晚膳到小院，其中一人上前作揖行禮：“夫人，這些菜是將軍命后廚給夫人準備的，尤其是這道糖醋鯉魚，將軍說味道絕妙，讓夫人細細品嘗。”

談卿洛盯著一桌菜微微皺眉，隨即又看向下人特意提到的糖醋鯉魚，正想吐槽其賣相，卻見下人眼神有異。

“知道了，我會吃的，讓他少操閑心。”

將下人全都打發走后，談卿洛將糖醋鯉魚端起，果然在盤子底部發現了紙條。

以為秦域安有什么要事，她拿過紙條后一臉鄭重其事的將其打開，結果上面卻只有簡短的六個字。

“逗我玩呢。”

譚卿洛惱怒的將紙條撕碎，然后起身扔進一旁的水缸里，看著它們一點點被浸濕，最后被魚兒分食。

吃飯前弄這么一出，真是有夠影響食欲的，一向聰明如斯的秦域安是怎么想出這種方式的？

總不會是故意的吧？

“對，肯定是故意的。”

談卿洛認定了這是秦域安的手筆后，心里也不再煩悶，坐回桌前端起碗筷大朵快頤。

反正無論何時，她都不會虧待自己。

深夜，談卿洛穿著夜行衣穿梭在府中，片刻之后，終于悄無聲息的來到書房外。

她看了看寂靜無聲的院子，沒有發現任何異樣后才稍稍松了口氣，在自己家還得如此偷偷摸摸，真是憋屈。

談卿洛默默地嘆了口氣，今日晚膳時她收到秦域安讓人傳遞的紙條，說什么讓她陪著去見二哥？

這將軍府的二少爺，她至今還未見過，上次答應秦域安會出手救他二哥，想來是打算今夜先讓他們二人先見個面吧。

想到這兒，談卿洛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夜行衣，忍不住砸了下嘴。

本來她也不必這么麻煩的，豈料就在她準備出門時，意外發現她的小庭院被人給盯上了！

沒辦法，她只能讓橘白假扮自己待在房中，然后再偷偷溜出來了。

談卿洛小心翼翼將書房的窗子打開一點，透過縫隙看到屋里只有秦域安一人，心里頓時起了別的心思。

這人平日里總是一副陰沉冷冽的模樣，不知道被嚇到會是何表情？

會不會像話本里說的那樣，臉‘唰’一下子全白了？亦或是驚聲尖叫？

真是越想越期待了。

談卿洛已經忍不住無聲的笑了起來，片刻后，她定了定躁動的心緒，然后悄悄從窗戶翻進去。

待與秦域安相距三步之時，她一鼓作氣沖了上去，打算從背后偷襲他。

“碰！”

隨著一聲輕響，談卿洛眼里的景象瞬間發生了翻轉，待一切塵埃落定時，她已經被秦域安壓在了案桌上。

桌角的燭火微微晃動了一下，秦域安望著身下膚白貌美且笑意吟吟的人，唇角輕輕勾起一個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