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維順著車長的視線望過去,那十幾人的馬隊帶著沙塵靠近,在車廂邊上停下。
“還是晚了一步,叫那洋人跑了!”
眾人叫罵了一陣后,領頭的一男一女最先注意到了羅維。
因為他滿身的鮮血,既有別人的,也有自己的,叫他簡直比屠場里的伙計看起來更駭人。
勒住馬后,男人示意馬隊停下,自己則從馬上跳下,和羅維打招呼。
他大概四十多,接近五十的年紀,身形敦實,面容剛毅,一對眼睛炯炯有神。
“在下叫袁守和,江湖人稱幽谷仙翁,金刀莊主,臨江主人,又號東巷先生,一刀仙,鋼刀無二手,鐵拳不走馬,不知兄弟尊姓大名?”
“羅維。”
羅維?
袁守和沉吟一聲,打量著他,似乎在努力將這名字和身份與江湖上的傳聞,地位聯系起來。
“爹,你不用想了,無名小卒罷了?!彬T在馬上的女孩開口道。
“閉嘴!”
袁守和回頭瞪了一眼女兒,又連忙沖羅維抱拳道:“抱歉,小女兒不懂事,開罪了你。”
“沒關系,”羅維擺擺手,“我也是剛出來混,哦不是,剛出來闖江湖的,無名小卒罷了。”
羅維說著看了那女孩一眼,她大概十六七歲的年紀,丹鳳眼,穿著獸皮襖,頭發團成兩團辮子,血氣充足,臉頰上微微發紅。
見羅維看向自己,那女孩不服氣地瞪了他一眼。
正想說話的時候,那頭檢查車廂的人突然叫道:“莊主,你來看!”
袁守和沖羅維拱拱手,快步走過去,那一直坐在馬上的年輕女孩也跳下來,跟著過去查看。
原來他們從車廂里抬出了幾具尸體。
分別是紅猴徐樂甲,出鞘刀沈毅,還有滄州三槍。
袁守和上前查看那些尸體,發現這幾個人死法各異,有的是被強勁的掌力拍中要害致死,有的則是被凌厲的一刀斷了生機。
壓下心頭驚訝,袁守和轉頭看向羅維,“兄弟,好身手。”
羅維搖頭,“可惜沒抓到羅禮臣,叫他跑了。”
“但你殺了這幾個人,便已是為兄弟們報了仇?!?
袁守和這樣一說,馬隊里其他幾個人也點頭應和,都沖羅維投來敬佩的目光。
“這幾個王八蛋為了點錢,為虎作倀,給洋人做走狗,如今的下場是他們應得的?!?
說著袁守和又沖羅維抱拳,“你為兄弟們報了仇,多謝?!?
羅維不明就里,但還是回禮道:“舉手之勞,算不得什么,諸位是要繼續南下嗎?可否捎我一個?”
袁守和二話不說,沖后頭喊了一聲,“給羅兄弟一匹馬!”
當即就有人牽馬上來。
有羅維這樣的戰力加入,他們擒殺羅禮臣的機會便大了幾分,馬隊里的人自然很是樂意。
就連袁守和的女兒,開頭那叫袁白花的女孩,也多看了羅維一眼。
加入馬隊,跟著他們走了一段之后,通過與袁守和的攀談,羅維對這次追捕羅禮臣的任務有了更深的了解。
“其實那玉璽,要是韃子家的,我想也沒人有興趣幫他們搶這玩意,洋人搶了多少物件了,不差這一個勞什子印章。
可是那是始皇帝,秦皇鑄就的,這就不一樣了。
相傳那玉璽當年是他統一了六國之后,用和氏璧打造的,上面刻著八個字:受命于天,既壽永昌。
洛陽的廢墟之中,孫堅將它找到,獻給了袁術。
袁術死后,這玉璽又歸還給了漢獻帝,然后是曹魏,司馬……
玉璽應該由哪個帝王掌握,我不知道,將來是什么境況,我也不清楚。
我只知道我們絕不能叫它流落到洋人手里,這是屬于我們四萬萬唐人的東西?!?
袁守和目光堅毅,“只為了這,八方義士才集結于九州會旗下,共討洋人。”
羅維由衷道:“九州有諸位仁人志士在,就還有希望。”
“希望?說起來九州的未來之所以灰暗不明,也是我等的責任啊?!?
袁守和慚愧道:“洋人入侵我大好河山,然而各門各派只顧爭名奪利,不管外邊的,只在那一畝三分地里爭拳腳高低,爭各地的掌門魁首?!?
他搖搖頭,“爭來爭去,真給你爭到了又如何?還不是多了幾兩碎銀,一分虛名而已?”
袁白花卻不認同,“但是爹,我認為在江湖上闖蕩,不就是為了當大俠,快意恩仇嗎?至于國家大事,那是官府的事情,關我們這些游俠兒何干?
不管頂上的天如何變,我們只管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仗劍斬蛟龍,僅此而已?!?
袁白花身后的諸多年輕人聽到這話,也紛紛點頭。
他們并不把這件事當做關于唐人臉面的大事,而是更多把這當做一樁可以叫自己在江湖上揚名,出人頭地的事跡。
“你看到了吧?”
袁守和似乎已不打算和他們爭論什么,只是感嘆道:“我年輕的時候,也和他們一樣的,什么國家大義,家國責任,都拋在腦后,只當自己是游俠,只顧著快意恩仇,別的什么都不管?!?
羅維只是微笑,“現在做,還不晚?!?
“是啊?!?
袁守和從口袋里掏出一只煙卷,先讓給羅維,見他不要,又咬在嘴里。
“過去我們都是抽煙桿的,大葉子煙,一口抽猛了要鼻涕眼淚直流,現在那都是老玩意了,大家都抽這種卷煙,圖它方便,不傷人。
可不傷人的,還是煙嗎?”
吐出一口白氣后,他突然低聲道:“兄弟,這一趟難得很,沒娃兒們想的那樣簡單,甚至也不是刀口上的事情,事情能不能成,還得看官面上的結果?!?
羅維只是淡然道:“我不管玉京那邊怎么說,也不管有沒有談判,我只要玉璽?!?
“哦?”
袁守和被他這輕描淡寫,然而又堅定的語氣所震撼,不由問道:“你是為誰辦事的?”
羅微笑道:“這重要嗎?”
袁守和一怔,仔細想想,好像確實也不重要。
九州千年未有之大變局,誰又知道前路該如何行走呢?
于是他把別的話咽下去,只是輕輕哼唱著北地民謠,領著馬隊往夕陽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