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麟來到了懸壺醫館,卻沒有見到何宏遠,而是一個學徒接待了他。
“何大夫最近訂了一大筆藥材,現在應該在庫房清點,還請在這里稍等片刻。”
“原來如此。”
想到妖魔集結的事情,許麟也能理解懸壺醫館提前采購藥材的舉動。
要是事情朝著不可控的方向發展,藥材的供應勢必出現問題,何宏遠此舉也算是未雨綢繆了。
許麟喝了一口學徒遞過來的茶水,就在房間里靜候何宏遠回來。
大概是昨天徹夜未眠的緣故,片刻之后許麟就躺在了桌上小憩起來,就在此時本該離去的學徒卻是去而復返,手上也多了一把銹跡斑斑的柴刀。
凌冽的寒芒朝著許麟的脖頸砍去,緊接著便是一陣凄厲的叫喊響徹了整個懸壺醫館。
“我就說咱們無冤無仇,你怎么突然要殺我,原來你已經不是你了。”
許麟甩掉長刀上的血跡,看著地上明明被斬下,卻依舊在抽搐的手臂嘆息一聲。
昨夜的入侵果然不簡單,幽影獸只是吸引他們視線的誘餌,其他的妖魔便趁機混入青禾縣中,就像是眼前這頭——畫皮妖。
這是一種特殊的妖魔,本體不過是一張皮,擅長吞噬活物而后取而代之。
一旦被其取而代之,無論是身體特征還是過往記憶都會被畫皮妖繼承,唯一的辨別方法就是劃破這一層皮囊,看看里面的東西。
“剛才我們只說了幾句話,你怎么可能……”
“當妖魔不用腦,一輩子都是炮灰,我幫你解脫不用謝我。。”
許麟根本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的打算,反手一刀就將畫皮妖的腦袋給割了下來。
自從來到青禾縣已經十年了,這段時間里許麟一直都處于人憎鬼厭的狀態,幾乎沒人愿意和他扯上關系,更別說倒一杯茶了。
這杯茶就算是李寡婦倒的,許麟也不敢喝,更別說一個平日不怎么熟的人了。
“妖魔都滲透到醫館里了,你也不打算出手嗎?”
“這是縣衙的事情,我就是一個平頭老百姓,懶得操這份鳥心。”
何宏遠摸著山羊胡子,就像是沒看到地上的尸體一般,自顧自得走進房間,尋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雖然嘴上說著不在意,但是畫皮妖死后他就立刻出現了。
顯然,這個長著山羊胡子的老頭很在意這件事,只是出于某種原因而不能出手。
不然他也不會為了讓人進山尋藥材,就直接傳授了《龍象拳譜》。
許麟沒有繼續深究這件事,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他自己也有秘密,何必強求別人。
“你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說來要做什么?”
“蘇知縣打算派人進山一趟偵察詳情,我來置辦一些傷藥和毒藥,以及詢問一些藥材的位置。”
離開縣衙前,蘇長卿就將暫缺的藥材寫在紙上交給了許麟,現在則是轉交給何宏遠。
何宏遠看著寫在紙上的藥材,帶著許麟來到了隔壁的房間。
一張地圖鋪開,上面繪制的正是青梗山的地形圖,而后何宏遠提筆在上面畫了幾個圈,并且標注了藥材的名字。
茯神草、月陽花、百年青……
沒想到小小的一座青梗山上,竟然湊齊了除了主藥之外的全部藥材。
“實際上,關鍵的主藥青梗山上也不是沒有,就是不知道年份到了沒有。”
“青梗山上有血靈參?”
聽到這個消息,許麟不由懷疑南邊的青梗山是什么風水寶地。
百年龍涎草就不多說了,血靈參這種藥材,需要將百年份額的人生培植在血氣濃郁的地方才能誕生。
正是如此,血靈參大多出現在古戰場的遺跡之上。
這件事是蘇長卿剛剛告訴他的,絕對沒有記錯的道理。
同時,許麟來了青禾縣這么久,從來沒有聽說過附近有過古戰場,根本不符合血靈參的生長環境。
“最近長出來的,如果想采摘的話,必須量力而行。”
何宏遠沒有興趣給許麟講述血靈參的出現原因,大勢已經逐漸形成,一個蛻凡境的武者掀不動棋盤,知道了也是徒增煩惱。
要是許麟足夠聰明,就應該在采到血靈參后,根據地圖指引,帶著云薇盡快離開。
這是他抽身而退的最后機會,何宏遠做到這個地步算是仁至義盡了。
一些傷藥和毒藥連同地圖交到了許麟的手中,他猜得到何宏遠的意思,卻沒有逃離的打算。
“地圖上標注了一只會釀酒的老猿,若是遇見了便給你帶些猴兒酒回來。”
“就算會死,你也要回來?”
“人在逃避之時可以找出一萬個理由,但是下定決心卻只需要一個理由。”
許麟留下這樣的一句話,帶上了何宏遠給他準備的東西就離開了。
誠然,何宏遠所說的沒錯,離開青禾縣便能從這一局中抽身而退,茍延殘喘獲得片刻的安寧。
那么在這之后呢?
沒有人會再給他謀一條退路,唯有用刀殺出一條血路。
恍惚間,何宏遠想起了自己的師兄,那個一個在追殺他的人。
其實回首看去,兩人之間本沒有什么生死大仇,甚至還能說得上一句私交不錯,但是在師尊死后一切都變了。
哪怕何宏遠甘愿將從師尊那里得來的衣缽拱手相讓,依舊無法改變師兄殺他的決心。
“佛門經不起一次道統之爭,故而請師弟赴死。”
何宏遠依舊記得師兄說這番話時的眼神,沒有怨恨和嫉妒,只是在單純地陳述事實。
天地四極各有險地,朝廷建立鎮獄關抵擋來自南疆煉獄,佛門同樣以浮屠塔鎮壓西漠厄土。
道宗和儒家也各有守護之地,誰家也經不起一場道統之爭。
故而,十二年前齊王以清君側之名造反,僅僅兩年就席卷天下,非是他能力如何出眾,而是那一戰本就不能僵持太久。
無論是先帝還是齊王,他們必須要以最快的速度結束動亂。
朝廷尚且如此,佛門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場道統之爭,會極大削弱佛門的力量,若是浮屠塔失守,苦的終究是百姓啊。
何宏遠不想看到那樣的局面,卻也愛惜性命不愿赴死,最終就成了如今的模樣,藏頭露尾不見天日。
“人在逃避之時,找出的理由何止一萬個啊。”
老人的嘆息聲回蕩在房間里,這么多年他已經為逃避找了太多的理由了。
事到如今,他一時半會兒竟然想不到一個好的理由繼續逃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