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晚的第一簇火苗升騰而起時,整座西爾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亂中,圣火會和巫師們長久以來積壓的矛盾徹底爆發(fā),火光,鮮血,恐懼,成為了這座小城今晚的主色調(diào),城外的領主們聽到些風聲,卻也不敢貿(mào)然進入,生怕自己成為下一個患上瘟疫的倒霉蛋。
西爾城中央的廢棄教堂里,格蕾西站在講壇前,深邃的眸子里映出橙黃色的火焰,滾燙的溫度使皮膚表面泛起一層細密的汗水。
窮途末路,但格蕾西的表情仍舊淡定,她的目光看向坐在第一排的青年,后者翻動著手里劇烈顫動的瘟疫手記,臉上笑意盎然。
格蕾西張了張嘴,嘴角卻溢出一絲鮮血,瘟疫帶來的不適感讓她皺了皺眉,強壓下那股難受勁兒,她淡淡道:“如果你是來向我炫耀的,大可不必。”
“我從不覺得自己有錯,西爾城本身就是可怕的瘟疫,如果沒有你們這些外來者,我,以及我所創(chuàng)立的圣火會,將會成為這座城市的解藥,帶領它走向新生。”
“而變革的路上,總是會伴隨著殺戮,鮮血和死亡,或許我的手段是強硬了些,但你不得不承認的是,自從圣火會創(chuàng)立之后,西爾城的犯罪及壓迫情況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我為流民和罪犯安置住處,給他們提供食物,就算我死了,圣火會的威嚴不再,他們也仍舊會記得我的施恩,并且不會再犯下以前的錯誤。”
格蕾西遺憾地嘆了口氣,從講壇下拿出了那本被她時刻帶在身上的《貝奧武甫》,感嘆似的說道:“我已經(jīng)做到了最好,這是我竭盡全力后的結果。”
簡書望著她手里那本古舊的羊皮小書,神色了然。
“莉絲跟我說過,賈斯珀是你的第一任養(yǎng)父,被他領養(yǎng)應該不是你的本意,我打聽過了,賈斯珀經(jīng)常領養(yǎng)流浪的小孩子,目的是為了把他們培養(yǎng)成自己忠誠的玩物;而盧卡是你的第三任養(yǎng)父,依我看,你只是想要依靠他從前身為莊仆的身份創(chuàng)立一個令大家伙兒信服的組織,也就是圣火會。”
“沒猜錯的話,你的第二任養(yǎng)父應該是和我一樣的外來者吧。”
簡書抬起眸子,吐出了一個格蕾西十分熟悉的名字。
“瑞安·托雷斯。”
“他第一次來到西爾城,是在十五年前,也就是1373年,他依靠特殊方式離開了西爾城,在這之后,他應該又接取了這個任務,再一次來到了這片地區(qū)。”
格蕾西臉上露出了明顯驚訝的表情。
“原來他早就來過一次?”
不過很快,驚訝就變成了釋然,她笑道:“也是,一個信奉英雄主義,并且時刻渴望自己成為史詩中的英雄的人,又怎么會在失敗后心甘情愿地放棄呢?”
滾滾濃煙蔓延開來,火焰幾乎吞沒了這座殘破的教堂。
“還不走嗎?再不走的話,你可就要留在這兒給我陪葬了。”格蕾西捂住口鼻,輕描淡寫地揭過了瑞安·托雷斯的事情。
“你看上去并不為他們的死感到遺憾或憤怒。”
簡書慢條斯理地拿出一塊濕抹布,他口中所說的“他們”,既是瑞安·托雷斯,也是盧卡·伯納爾,包括信仰圣火會的眾多教徒,其中甚至還可能包括了那天被他無辜殺死的一家三口。
“為了西爾城的新生,這些都是必要的犧牲,他們的血會化作城市的養(yǎng)料,為莉絲·查爾斯小姐的成功奠定基礎。”
“話說回來,你真的不走嗎?”透過濃煙,簡書勉強能看到格蕾西此時真摯的神情,“再不走,就真的來不及了。”
話音剛落,一扇玻璃彩窗便脫離窗框,掉在了距離簡書不遠的座席上,聲音震耳欲聾。
“格蕾西小姐,今晚會下雨,而且那場雨很快就會澆滅教堂的大火。”簡書無奈地嘆了口氣,“你以為我大半夜來這兒挨熏只是為了跟你炫耀自己的勝利?才不是,我是想親手了結你的生命,光靠這點火可燒不死你。”
“在動手之前,其實我還有幾個問題想問,但……”
簡書想了想,還是搖頭道:“算了。”
閃爍著寒芒的匕首從袖子里滑出,他的另一只手緊緊捏住瘟疫手記,生怕這蠢蛋因為情緒過激而跳進熊熊燃燒的火堆里。
沒走兩步,一道熟悉的身影破門而入,賽勒斯面色蒼白,手持長矛,溫潤的面色變得極其猙獰,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刺向簡書。
“混蛋!去死!”
蒼白無力的辱罵沒能讓簡書的面色掀起絲毫波瀾。
格蕾西嘆了口氣:“賽勒斯,你不該來的,你現(xiàn)在應該躺在床上養(yǎng)病,或是等著莉絲小姐的處置,巫師們正急需一個患病的圣火會教徒去顛覆我們提出的‘罪孽論’。”
“如果莉絲小姐真的能改變西爾城,讓你成為被她利用的工具,或許也未嘗不可呢。”
只可惜,賽勒斯沒聽到她說的這番話。
簡書輕易撥開了他的長矛,一腳瞪在賽勒斯尚未恢復的胸膛,后者的面色扭曲了一瞬,旋即一把抱住他的大腿。
“格蕾西,你快走!”
“真有意思。”簡書笑瞇瞇的看著他狼狽不堪的姿態(tài),好奇的說道:“到底是什么支撐你做到這一步?”
賽勒斯爆了句粗口。
手起刀落,溫熱的鮮血噴濺在略微減弱的火焰中,簡書踢開腳邊的尸體,轉過身,以散漫且悠閑的姿態(tài)緩緩接近格蕾西。
“我死之后,你們這些外來者都會離開西爾城了吧?”
格蕾西忽然問道。
“不是‘你們’,是‘你’。”簡書晃了晃手里的匕首:“格蕾西,我可沒有和別人平分功勞的習慣,不出意外的話,季青白和卡蘿都已經(jīng)死在喬伊斯的斧頭下了,而他殺了他們后,也會遵照我的指令自殺。”
“所有報酬都是我一個人的。”
格蕾西的笑容略有收斂,她將手中的《貝奧武甫》遞給簡書。
“我真希望瑞安·托雷斯對英雄的信仰能分給你一些。”
“讀讀這本書吧,或許你就能明白什么叫做團體,責任,以及犧牲。”
簡書的刀毫不猶豫地刺進她脆弱的心臟。
格蕾西的尸體倒在地上,此時,落下的瓢潑大雨差不多已經(jīng)澆滅了籠罩著教堂的猛烈火焰,天空泛起一絲薄霧般的白,不出預料的話,再過一兩個小時,太陽就會久違地光臨這座小城。
簡書抹了把臉上的血,撿起地上的羊皮小書,坐在尸體旁翻看起來。
兩小時后,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在這座長時間籠罩在陰霾中的城市,簡書抬起頭,被陽光刺的瞇起眸子。
他扔掉手里的書,搖頭感嘆道。
“荒誕的英雄主義。”
“既然你覺得自己是英雄,那我就給你一個英雄該有的謝幕吧。”
簡書走出教堂,找到莉絲·查爾斯。
“青白他們呢?”她有些狐疑地看向簡書,如果季青白離開,不可能一句道別的話也不跟她說。
“任務完成,當然是走了,我需要留在這里善后,所以暫時沒離開。”簡書早就囑咐了喬伊斯,殺人之后做的干凈一些,然后再找個沒人的角落自殺,所以莉絲自然不會知道他們其實早就死了。
“莉絲小姐,有火柴嗎?”
“……有。”她點了點頭。
“一切塵埃落定后,麻煩你給格蕾西辦一場轟轟烈烈的火葬吧。”
莉絲歪了歪頭,完全不明白這么做的意義是什么。
而簡書給出的回答,更是讓她完全不能理解。
“我想,她會很喜歡以這種方式告別人世。”
簡書的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