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莉絲手里拿到鑰匙后,她皺眉警告道:“別對達里安教授做什么過分的行為。”
簡書不以為然。
據季青白說,達里安·懷特是一位見多識廣的學者,他平時的主要活動地點集中在大學附近,就在前幾年,他糾集了一部分學生組成團隊,專門研究神秘學,哲學等相關學問,那天被賽勒斯一屁股坐死的學生,正是達里安親手栽培起來的。
“咔噠……”
鎖頭打開,簡書推門而入。
瘦小的達里安先生躺在鋪著被褥的床鋪上,他已然老態龍鐘,臉上的皮膚皺巴巴的堆在一起,聽到動靜時慢吞吞地轉過頭,一雙渾濁的眸子望向簡書,目光深邃。
簡書注意到,他手臂處的皮膚已經有了腐爛的跡象,露出猩紅粘膩的血肉。
“教授現在不能說話,所以沒法給你提供什么線索,不過我在他的個人日志上發現了些驚喜。”
季青白看向達里安,后者微笑著點了點頭。
她拉開門邊書桌的抽屜,拿出一本厚重的,由廉價的莎草紙編訂的筆記,外加一本羊皮小書,這本書簡書并不陌生,正是當初格蕾西送給卡蘿的《貝奧武甫》。
“她該不會是把自己看成像貝奧武甫或是威格拉夫一樣的英雄了吧?”簡書喃喃道。
他放下羊皮小書,翻開達里安教授的日志,里面大多記載著有關煉金,哲學的相關理論,乍一看沒什么問題,都是一些晦澀難懂的文字及符號,但仔細觀察后,便能發現上面記錄著許多不符合當今文明等級的知識。
翠玉錄,哲人之石,生命之樹,瑜伽七輪……
最最明顯的,當屬達里安記錄日志時所使用的阿拉伯數字,他清楚記得,西爾城的人們最常使用的是羅馬數字,他們甚至都不知道阿拉伯數字為何物。
“我調查過,這個世界沒有這些理論,他們的文化體系和社會體系與我們所在的世界略有不同。”
“你問過他嗎?”
簡書瞥向木板床上的達里安,后者抬頭盯著潮濕發霉的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試著問過,達里安教授說這是一位朋友教給他的知識,也正是因為這些知識,他才開始對神秘學和煉金術感興趣,并且依照那位朋友留下來的理論知識進行深造……可以確定的是,他的朋友和我們身份一樣,都是管理局的調查員,不過具體是誰,我就不清楚了。”
“他當初并沒有告訴達里安教授自己的名字。”
簡書將日志翻到最后,這頁僅有一句話。
【通往地獄的道路上鋪滿善意】
一股強烈的中二氣息撲面而來,簡書嘆了口氣,放下日志。
離開裁縫鋪之后,弗恩連忙問道:“怎么樣?有什么收獲?”
“收獲啊……當然有。”
簡書點點頭,不知從哪拿出一副塔羅牌,弗恩瞪大眼睛:“這不是季小姐的……”
“嗯,是啊,剛剛偷偷拿出來的,因為我看這東西好像對她很重要的樣子,雖然這東西對我一點用都沒有,但她越是不讓我碰,我就越是想拿到手,并且……”
在弗恩驚愕的注視下,簡書將這副塔羅牌幾張幾張地撕成兩半,順手扔到了附近污水橫流的小巷子里。
“毀掉。”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
“啊,你剛才是不是問我有什么收獲?”簡書像是才想起來這個問題似的,撓了撓頭,笑著說道:“唯一的收獲就是讓我明白,這個世界既沒有《貝奧武甫》,也沒有哈耶克。”
弗恩一頭霧水。
……
西爾城的夜晚總是格外安靜,街道上空無一人,只有每間房屋里散發著微微亮光的油燈提供照明,肥胖的身影穿梭在陰暗骯臟的小巷里,他拼命壓制著急促的喘息聲,偶爾撞到堆積的垃圾或木材,都要連忙隱去身形,直至確認無人發現他的存在,才大膽地邁開腳步。
約莫一小時左右,他才站在廢棄教堂門口,環顧四周,小心翼翼地推門而入。
“格蕾西。”
男人探進半個腦袋,低聲呼喚著格蕾西的名字。
“關門。”
女人冷冰冰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教堂里。
他身上的肥肉抖了抖,連忙關上門,快步走上前去。
格蕾西站在講壇前,手指輕輕撫摸著面前的瘟疫手記,問道:“我記得我告訴過你,如果沒有緊急情況,不要主動來教堂找我,我會通過視窗給你下達指令。”
“可現在就是緊急情況啊!”
男人從陰影中走出來,皎潔的月光灑在他肥胖油膩的腫臉上,由于運動過量的緣故,長在人中兩側的小胡子被汗水打濕,緊緊地貼在皮膚上,更顯猥瑣。
那雙小眼睛驚恐地盯著格蕾西,連忙道:“那個……簡書和弗恩下午來書店了,可是……可是伍德那家伙太不中用,竟然讓弗恩簽下了名字!”
格蕾西逗弄瘟疫手記的動作頓了下,臉色并無明顯變化。
“伍德呢?”
“已經處理了……我把他的尸體絞成肉餡,送給了養狗的曼夫瑞德。”賈斯珀咽了口唾沫,眼里帶著幾分討好的意味。
【真是沒用,這點事情都辦不好】
瘟疫手記對賈斯珀的廢物程度有了新的認識,它翻了個白眼,只恨賈斯珀現在不在眼前,否則它一定會用瘟疫讓這家伙好看。
撰寫契約的紙頁是從它身上撕下來的,雖然它不是人,但在軀體有所殘缺的時候也會承受莫大的痛苦。
這家伙究竟懂不懂那張紙有多珍貴!
【格蕾西,拜托你,別把我交給他】
【一定還有其他辦法的,你讓簡書了解到某個瘟疫的具體信息,他照樣可以患上瘟疫!】
格蕾西從這兩行文字里看出了委屈和憤怒。
“不行,這個時代的醫療水平極度匱乏,你想想,在一個連普通疾病都無法治愈的時代里,眼前莫名其妙出現了某種瘟疫的病理情況……這實在太可疑了,而且我們的對手不止簡書一個人,這其中有著太多太多復雜的因素,我需要多方面考慮。”
“把你交給賈斯珀,是最保險的辦法,有視窗在,他不能違抗我的命令。”
“讓簡書看到你,我們就贏了。”格蕾西從講壇下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面包——說實話,這是格蕾西給手記準備的飼料,并非是她用來引誘對方的手段。
瘟疫手記有自己的想法,要她以強硬,下作的手段去強迫它達成目的,她做不到。
吃了整整十五個面包,瘟疫手記的心情才終于有所好轉。
【好吧,我勉強同意,這是最后一次,而且你不能拋棄我太久】
“你是我最后的保險,就算我死,我也不會讓你出事的,更何況我無法拋棄你太久,在賈斯珀成為你的主人后,最多一天,我身上就會出現瘟疫的癥狀,三天過后,我就會在瘟疫的折磨下失去生命……”
失去瘟疫手記,格蕾西的記憶不會被清除,她記得手記上某些疾病的具體信息,一旦賈斯珀成為手記的主人,格蕾西就會患上瘟疫。
他們需要爭分奪秒地進行計劃。
格蕾西走向窗邊,喚出視窗,在上面寫下指令。
賈斯珀看到指令后,雙眸頓時變得渙散無光,一秒鐘后才恢復正常。
“記住了嗎?”
格蕾西冷冷地盯著他,問道。
“是。”賈斯珀微微傾身,姿態比之前更加恭敬。
她深吸一口氣,瘟疫手記閉上眼,任由她在第一頁抹去自己的名字。
“賈斯珀。”
賈斯珀走上前,寫下賈斯珀·赫瑟爾幾個字。
瘟疫手記睜開眼,眼里是說不出的膈應和反感。
【肥豬,你最好別辜負了格蕾西的期待,否則我一定會用瘟疫讓你生不如死】
“您放心,我明白。”
賈斯珀將手記緊緊揣在懷里,他不敢去翻看其他頁面,如果看到了某種瘟疫的詳細信息,等他不再是手記的主人時,瘟疫就會侵蝕他的身體。
但拿到手記的一瞬間,他的心里還是產生了強烈的虛榮感,以及想要利用手記做些大事的沖動,當然,有視窗的指令在,賈斯珀不敢,也不能拿著手記亂來。
轉過身,肥胖的身軀再次掩入陰影當中,在格蕾西冰冷的注視下,賈斯珀腳步飛快地離開了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