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二哥？”

江寒神色并無慌亂，只是笑笑，站起來雙手抱拳行了個禮。

仿佛十天前的逼得他跳河的緊張沖突，根本就沒發生過。

楊二心里一突，要是江寒對著他破口大罵，或者畏畏縮縮不敢交談。

再或者強笑著打聲招呼，眼神里卻難掩情緒，他便都覺得還好，這小子也就那樣。

可江寒偏偏如此鎮定，反倒讓他隱隱覺得這家伙有點扎手起來。

畢竟當了二十幾年潑皮，什么樣的人好惹，什么樣的人不好惹，他心里門兒清。

像這種心里明知道跟你有仇，面上還能心平氣和坐下來談事兒的，大多都不好收拾。

這種人，面上看起來跟普通人一樣，可真要到了該果決的時候，一個比一個狠。

用他們這些潑皮的話講，叫心眼多，心思重。

用讀書人的話說，就該稱一聲“胸有丘壑”了。

不過話雖如此，楊二對這小子，還不至于到忌憚的程度。

說到底，也就是個獨身求活，身無一長的孤兒，還能翻了天？

楊二踢踏著步子來到江寒面前，故作親昵地拍一拍江寒肩膀。

“江兄弟，我之前找你談的那樁子事，你考慮得如何了？”

果然還惦記著！

江寒壓住心中冷意，面上仍是笑道：

“小子福緣淺薄，那樁買賣，著實……”

“哎，江兄弟別急著拒絕！”

楊二面色一冷：“先聽我講！”

“上頭那座塌了的大壩，你去年也在修筑的勞工里頭吧？”

“縣衙里頭判下來，讓你們年后就下河重新動工修筑，是也不是？”

“確實有這回事。”

江寒點點頭，心中卻暗暗冷笑。

這是想趁此機會，再勒索逼迫我一次？

“嘿嘿，江兄弟，你看看！這白云江的水，這幾天漲得有多快！”

“你不怕死，就盡管下河修去！”

接著楊二放緩語氣，苦口婆心道：

“江兄弟，聽我一句，正好程老爺跟縣衙有幾分交情。

只要你遂了這筆買賣，老爺跟縣衙知會一聲，隨便一句話，就幫你免了這次徭役！”

“此外，程老爺發了善心，也不用四百文了，用四兩銀子買你那東西！”

“怎樣！？”

楊二一雙惡狼般的眼睛緊盯著江寒，只等他開口。

可惜江寒只是搖搖頭：

“楊二哥，恕我直言，這買賣，我江寒實在做不了。”

他已下定決心要走武道，況且如今銀錢已足，他明日便可去縣上拜個武生。

之后至少一個月內，程家和這群潑皮，都絕然找不了他的麻煩。

何況有金手指在手，他不信自己連個入院考都過不了。

再不濟，身負靈魚變，背靠白云江，無論如何都有退路。

是故，眼下已不需要跟這群潑皮虛與委蛇。

楊二一愣，隨即臉色難看起來。

“你她娘的……這就有些給臉不要臉了！”

在他看來，條件已經給的足夠！

隨便換一個人來，這筆買賣都十有八九能成。

一個賤籍的前朝罪民，不過是買他身上一個無用的物件兒，四兩銀子，還不夠給他面子？

免除今冬徭役，更是相當于施舍他一條命！

這姓江的還有甚么好拒絕的？他又有什么資格拒絕！

楊二那股潑皮性子，騰地就上來了。

“砰！”地一聲，裝滿漁獲的魚簍被一腳踢飛。

噼里啪啦，大大小小的魚兒，滿街灑落。

巨大的動靜，也將周圍路人驚得一呆。

眼瞅著幾個潑皮要在大街上為難人，紛紛避開老遠。

在江寒和幾個潑皮周圍讓出老大一塊空地。

“姓江的，我看你是腦子壞了，拎不清自己幾斤幾兩！”

楊二擼起袖子，后邊幾個小弟也紛紛上前。

咄咄逼人，把江寒圍作一圈。

“不答應是吧，跟老子扯皮是吧！”

“老子今天先把你揍個半死，看你答應不答應！”

一聲怒喝，楊二當先一腳踹了上來。

“呵～”

江寒眉間泛出冷意，身子微斜，便躲過那記重踹。

單手擒住腳踝，腰胯一擰，體格壯碩的楊二便如條死狗一般，被甩出去一丈多遠！

在地上翻了幾個跟頭，地上的泥水糊了一臉！

“呸！呸呸！”

吐掉滿口泥水，楊二抬頭震驚地望著江寒。

這家伙，好大的力氣！

“娘的，點子扎手得很！”

楊二發狠道：“弟兄幾個，一起上！”

話音落下，周圍三四個潑皮便一股腦沖上來。

皆使著一套手腳并用的市井王八拳，有的擒住江寒的胳膊，有的頂住江寒腰胯。

使出吃奶的氣力，想把江寒掀翻在地。

然而江寒只是腳步一晃，便穩住身形。

兩腿仿佛扎根一般，牢牢立在地上！

身上條條大筋悍然鼓起，爆發出強勁的氣血！

低喝一聲，猛地發力！

周身幾個合力的潑皮，被盡數掀翻！

結結實實地摔到街邊泥地中，一時間頭昏腦脹，狼狽不堪。

“嘶……好可怕的氣力！你這一身筋骨，怎地跟銅澆鐵鑄一般！”

幾個潑皮掙起身來，皆是駭然地看著江寒，倉皇后退。

江寒則大步上前，一腳踢翻楊二，踩住胸口。

“楊二哥，這光天化日的，你沖我動手？這不合適吧！？”

言罷，江寒拎起楊二的衣領子，照準鼻子，就是一拳！

“哎呦！”

一大股鼻血飆出，楊二跟著慘嚎一聲，疼得眼淚都下來了。

他實在不明白，這小子力氣怎么會如此夸張！

都快趕上剛入品的武夫了吧？他不是沒習過武嗎！

然而未等他多想，緊跟著便又被“啪！”賞了一巴掌。

幾顆牙齒和著血飛出老遠，讓楊二哀嚎不已，只覺得下巴都要被扇脫臼了。

而旁邊圍觀的眾人，都在原地看呆了。

整日在漁欄東市作威作福的楊二，這么簡單就被放倒了？

這江寒……還是從前那個唯唯諾諾，懦弱可欺的孤兒？

“江兄弟，別打了，別打了！”

楊二這時也認清局勢，討起饒來。

江寒每一下都有數百斤力道，楊二腦袋上連著挨了一拳一掌，只感覺眼冒金星，好懸要暈死過去。

江寒笑笑，也不準備往死里打。

丟開領子，楊二便如條死魚一般摔落地上。

“楊二哥，你說著說著便急了，跟我動起手來。”

“我打這兩拳，也是迫不得已，自衛而已，莫怪莫怪。”

漁欄東市，說到底是程家的地盤。

單純教訓一下這群潑皮，程家礙于臉面不至于親自下場。

真要往死打，就說不準了。

江寒也不想一時收不住手，當街鬧出人命。

畢竟以自己的斤兩，還遠不足以在明面上無視法律。

當然，只是明面上！

一腳將楊二踢出老遠，江寒方才伸手朝四周略一抱拳，笑道：

“我與楊二哥起了些沖突，耽誤了大家做事情，委實抱歉！現在事情平息，大家各忙各的吧！”

周圍眾人望著江寒那云淡風輕的鎮定模樣，心中暗暗稱奇。

“這是私底下練過武？不然哪有那般力氣！”

“想是打上了什么壯骨血的寶魚，也說不定！”

……

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心中各有猜想。

只是看向江寒的眼光，皆與以往不同了。

“哎呦……”

楊二呲牙咧嘴地從地上爬起來，也不敢看江寒，招呼上幾個小弟，喪家犬一般灰溜溜從漁市上逃走。

“娘的……”

待到遠離漁市，看不見江寒之后，楊二方才吐出一口瘀血，眼神發狠。

“二哥，現在咋辦？”

有小弟緊張問道：“要不咱再去喊幾個人，找回場子？

“找個屁！”

楊二恨恨道：“這小子一身蠻力，再喊幾個能頂用？”

“對付這種，得用陰的！”

他深吸一口氣，眼神漸漸陰鷙：

“不急……今天晚上，程老爺吩咐了好幾個一境的護院，要跟咱們一起辦一樁大事……順道便把他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