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抓捕隊全員二次升格后，對于顧德來說，最直白的感受就是沒有感受。

二階場域帶來的物理規則變化，直接改造了充斥空氣的分子結構和密度，如果不是李承高交給他一個氧氣瓶，時不時吸上一口保持清醒，他大概會因為低密度的空氣缺氧死去。

如果說一階場域顧德還能靠著《超凡劍術》提供的百戰經驗和肌肉記憶加持下，硬扛著觀察局勢。那么到了二階場域，他根本連影子都看不到。

“哦啦！歐拉歐拉歐拉歐拉！”

“真是令人心潮澎湃的戰斗，我或許會記住你一段時間吧。”

“啟動超載！外骨骼啟動！我帥的要命，真的?！?

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顧德什么都看不到，除了一陣陣爆炸和眩光，整個世界都好像打滿了馬賽克一樣，仿佛連光學的性質也在場域中被改變了，傳播的路徑被重重阻礙，聲音中充斥著老式電視的沙啞電流聲。

他好像并不是置身于劍與魔法的異世界，而是被拖入了彩云之南，誤食各種菌子后產生了抽象離奇的錯覺。

雖然本就知道自己和以希婕斯之間的差距很大，但顧德直到現在才意識到，差距能大到這種地步。

【如果不是以希婕斯，而是其他恐怖分子與我交戰，甚至與在場的任何一位學長學姐對上，我恐怕一剎那就會被斬殺。】

【這種純粹的硬實力之間的差距，竟然如此之大……如果我早就知道這等差異，而要面對的敵人又不是以希婕斯，我……我真的還會……有勇氣面對嗎？】

【——當然得上?。　?

顧德猛吸一口氧氣，雙眼驟然明亮，嘴角咧開微笑，繼續進行著觀摩。

以希婕斯這等強者，面對十幾人圍攻而不落下風，這么強大的女人，自己竟然能夠砍傷以希婕斯一劍。

也就是說，只要自己有更好的武器，達到了和她同樣的境界時候，自己一定可以殺了她。

“李承高學長，是受到校長委托所以才來幫助我的，雖然他人很抽象，但是迄今為止，他一直在幫助我前進?！?

既然對方讓他留下來觀戰，那就一定是有意為之的。

顧德平息下來心情，在光怪陸離的場域之內，仔細地感受和傾聽。

他之前一直試圖用自己的感官去捕捉他們的身形，但看到的只有扭曲變形的光影和光彩。

但是，這些人仍然能打到一起去，那就說明，即便是處于他人的場域中，也有辦法能夠排除干擾，維持自我感官的辦法。

冷靜……冷靜……

顧德盤腿坐下，不斷地進行思考。

【李承高學長跟我交過手，大概知道我的水平，那就說明他認為我有辦法看到更多的畫面?！?

【場域……排除干擾……觀察……超凡者之間的戰斗，是通過干擾現實世界的法則而實現的，這么多人，不同的場域交相碰撞，敵我彼此之間肯定要有區分、排斥和接納——這其中，一定會有跡可循?！?

【想想看，顧德，想想看論文中是怎么說的?！?

顧德閉上眼，沉浸在對知識的回憶中。

【……“劍士，所能依靠的，惟有手中的利劍。以純粹的劍技，謀求超凡的升格?！薄?

如果超凡者之間有著區分敵我的手段，那就一定是根據‘域’來劃分的，而劍士的手段中，確實有一項可以匹敵升格的能力。

顧德睜開眼，從地上拔出利劍，夾在腋下。

舍身、忘我、心劍合一。

——自己最接近超凡者的打擊，那肯定得是這一招。

錚！

毫無征兆的一劍瞬間彈出，刺向前方，落在空處。

“嗯——果然，有些地方不一樣了。”

顧德隱隱摸到了什么，當他出劍的一瞬間，過去他曾親筆寫下的筆記中，一些字句浮上心間。

他仿佛受到了一種難以言明的體悟，端起劍身，顧德沉默不語，靜靜品味著剛剛出劍時的感受。

“就在剛剛，我能夠感受到，劍尖最銳處，傳來了一絲如同渦流般的觸感。”

顧德略一沉吟，剛剛那種體悟的感覺瞬間消散。

“還不夠——再來！”

劍夾腋下，舍身忘我心劍合一，突刺。

這招劍技，之前瞬間解決了變異后蠻橫強壯的半精靈，它的特點就是完全違背認識常理一般的零幀起手，加上毫無前搖的刺擊動作。

但這只是他的肌肉反應和本能使出。

真要論述，自己是怎么做到的——顧德卻需要反復思考和揣摩。

只要能找到這其中的發力點，并拆解過程，顧德敢肯定，自己就能觸類旁通，找到排除場域物理法則變更的影響。

他一次又一次地重復突刺，并不是每一次，他都能激活那種頓悟的沉思狀態，運氣好，一劍就能觸發，運氣不好，四五下才能進入一次。

但一旦進入到那種狀態，顧德便能感受到自己對劍的認識無比清晰。

他像是一棵樹，而劍鋒則變成了自己延伸出去的樹枝，它游走變化，肆意生長，貪婪地攫取陽光并延伸道路，看似毫無規律，實則有跡可循。

因為劍，是要殺人的。

顧德突然發現，只要自己意識到這一點，那么樹枝延伸的方向就有了定數。

劍要殺人，樹要陽光，人要殺生和植物要索取陽光而求生，這兩者是一樣的，殺生便是求生，殺是為了活命，活才需要殺，生依賴于死，死塑造了生，生生死死往復循環，于是樹木蜿蜒生長，游龍走勢不斷，終究成參天蔽日之象。

“——就是這個！”

顧德抓起氧氣瓶，猛吸一口，雙眼明亮，借助頓悟的靈感，將長劍夾在腋下。

這一次，他沒有再需要舍棄心神和自我，也不用強加給自己暗示。

銀芒乍顯，劍鋒后發而至，相比之前毫無征兆的突刺，不再顯得突兀，而是更加自然柔和。

整個動作行云流水，毫無遲滯阻礙。

也就在這一劍破空之際，顧德立刻感受到那種強烈的渦流，從劍尖之上快速攪動，隨后傳到自己全身各處。

“就是這樣，‘域’之間的銜接——抓到它了！”

顧德握緊劍柄，屏息凝神，不斷地感受并適應起攪動的渦流，就好像拿著鐵塊靠近磁石一般。

不止是被吸引，更是在沿著感線從中切割下去。

啵。

就在某一瞬間，劍鋒上的阻滯感頓時消散，顧德猛然抽劍一劃——面前的世界驟然變化，整個戰場徹底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轟隆隆隆！

天地之間已經被化作了冰天雪地，披掛著厚重毛皮鎧甲的周宏亮，提起重拳，不斷地朝著以希婕斯揮去，后者略一點腳，身形頓時化作流光，沖上穹空。

“哼，想逃！”周宏亮一甩手腕，背后不斷噴涌寒氣暴風，將他瞬間托舉而起，緊隨其后。

兩人你追我趕，在空中交擊碰撞，地面上的各個學生拿起法杖和火器，迅速編織出火力網，不斷封鎖空間。

這種超高速戰斗的畫面，讓顧德看得如癡如醉，他捏著長劍的手微微顫抖。

“多希望，追殺以希婕斯，刀刀入肉砍在對方身上的人，是我啊?！鳖櫟赂锌溃骸肮恍≌f作品里，觀摩高手戰斗會有許多收獲，如果我的實力再提升一點，肯定能夠學到更多。”

他如今的境界，還是只限于‘劍術’這一層次，術法道，術就是技術之意，凡夫俗子能人巧匠就能學習施展，算不得什么大能，因此排在最末位。

而很明顯，周宏亮專家和以希婕斯，都已經超過了技術的層面，他們的戰斗中充斥著許多顧德無法理解的深意，每一次交手都有無數層博弈和計算考量，如果還是用凡人的技術思維思考，那根本沒法解讀。

這已經不是術，而是法的層次了。

“那個森林冰火人專家的拳法實在精妙，以希婕斯的魔法更是手到擒來——劍法，會是什么樣子呢？”

顧德興奮地說道：“這一趟真沒白來，一分錢不花，賺了學分獎狀，還有這種東西可以學習，李承高學長真是好人啊?！?

“咦，你怎么會在這里？”

顧德轉過頭，一只挺著大肚子的白熊撓了撓腦袋，不解地注視著顧德，它張開，口吐人言道：“我是李承高，這是我的大衛·戴形態。”

“喲，學長?！鳖櫟赂仔艽蛄藗€招呼，“多虧你讓我留下來，我才能有機會看到這種場面，真是受益良多啊?！?

“什么？”大白熊愣了一下：“什么叫我讓你留下來？你不知道二次升格后，空氣密度會改變，光線都會附帶有神經毒素效果嗎？”

“論文上沒說過這個，原來還有這個效果嗎？”顧德吸了一口氧氣，說道：“我說怎么覺得光芒有點刺痛的感覺?！?

“不，這不是重點，開二次升格，就代表升格者們要動真格了，我們都是第四域的升格者，再積累一點時間，我們就能開啟三次升格，到了那時候，如果你還不離開，那就沒機會跑了?！?

大白熊搖搖頭，突然意識到什么：“不對——你、你怎么能夠看到我們的？”

雖然頂著一張熊臉，但顧德還是能夠看出，它臉上露出來驚駭的表情。

“這這不能，不能夠啊！你一個凡人，觀摩一下第一域的戰斗也就夠了，二次升格后，我們的場域已經相較于正常環境大量變化，沒有同等水平的場域互相抵消——但是，你是個凡人，怎么可能突破場域的阻礙，正常觀測的?！?

“我試著用不斷演練超凡劍術，似乎模擬出來了一點‘域’的效果?！鳖櫟螺p松地說道：“這還是多虧了你讓我觀摩戰斗，這才能夠想到的。”

“你的意思是，你只靠觀摩戰斗，就頓悟出了模擬效果？”大白熊搓了搓耳朵，狐疑地頂著顧德。

“不，我還練習了?！鳖櫟乱粩偸郑骸白阕憔毩硕危也挪鸾饷靼琢四浅菜疁室粍Φ男Ч缓蟛排靼琢四M場域的方式——所以，應該是練了21次?！?

轟??！

周宏亮轟然墜地，和以希婕斯繼續纏斗在一起，致命的寒氣迅速蔓延，讓其他學生也扛不住，紛紛退到大白熊這邊來。

一個紫色短發的學姐撐開結界防護，避免寒氣侵蝕，轉頭順便瞅了一眼顧德和李承高，喊道：

“喂，你們兩個，別離開太遠。防護能力有限?！?

說罷，她繼續加固起來結界。

片刻后，她才意識到不對勁，猛然轉頭看向顧德：

“你，你是那個新入學的學弟？你怎么會在場域內的？新生是沒有選擇升格路徑的，連場域都根本開啟不了，你到底是怎么進來的！”

“你好，喜歡我的大衛·戴形態嗎？我超暖和的?！?

大白熊抬起爪子，隨后指了指顧德，解釋道：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啊，顧德看來我們的戰斗后，用一把制式長劍，模擬出了升格者的場域，然后強行并入了進來?！?

“你是說，他把核反應堆的輸電線接在Type-C上了？”學姐目瞪口呆：“他還是個新生？甚至是個凡人？”

“還真是。”李承高點了點頭：“甚至我覺得你的比喻更有可能實現一點。”

“老周！”學姐立刻朝天上喊道：“計劃有變，不要開三次升格，讓我們的學弟再多看一會兒！”

“嚯哦?！?

周宏亮瞬間移動到他們面前，饒有興趣地看了一眼顧德，頭盔的復眼上下一掃，他輕笑一聲，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鏡，說道：“原來如此，你的天賦不在系統內，而是在系統外嗎？”

“這是什么意思？”顧德沒理解。

“邱主席，不，邱校長說了，你和其他學生不一樣，雖然看起來平平無奇，天賦也是中庸普通的樣子，但是邱校長自己初入學時候，也只是個B級天賦，沒比你好多少?！?

周宏亮說著抬起左臂，接住以希婕斯甩下的鎖鏈，用力一捏，那堅固無比，水火不侵的鎖鏈，頃刻寸寸崩碎，殘余的力量順著一路傳導至以希婕斯手上，后者手肘一歪，整條左臂當場粉碎骨折。

“SAD只是個人工智能，系統檢測出來的東西，終究不是你的全部。你是什么樣的性格，會有什么樣的命運，即便是SAD這樣的超級智能，也不能代替你決定你的人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