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微微蹙著眉，毫不猶豫地?fù)u了搖頭，那神情仿佛路明非所說的事情于她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緊接著，她身形一轉(zhuǎn)，身姿輕盈地如同一尾靈動的魚，直直地朝著水中游去，只留下一串迅速消散的水泡。

路明非見狀，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無奈又帶著幾分寵溺的笑意，隨即深吸一口氣，也一頭扎進(jìn)水里，奮力擺動四肢，緊緊跟在零的身后。

此刻，在遙遠(yuǎn)的摩尼亞赫號上，曼施坦因教授全神貫注地盯著屏幕，他的視線如同一根無形的線，緊緊隨著諾諾頭盔中的攝像頭下沉。

這一片幽藍(lán)色的水體，澄澈得近乎透明，仿佛是一塊巨大的、沒有瑕疵的藍(lán)寶石。

射燈所及之處，看不到哪怕一絲浮游物的蹤跡，更不見一條魚兒穿梭其中。

這片水域，靜謐得有些詭異，宛如一片被時間遺忘的死水，沒有一絲一毫的生機(jī)與活力。

隨著時間的推移，路明非在這片死寂的水域中停留得越久，便越發(fā)深刻地感受到青銅與火之王那令人膽寒的強(qiáng)大力量。

這座青銅城，仿佛被一層無形的死亡陰影所籠罩，城中的所有金屬，每一滴水，都仿佛從因果的根源處被宣判了死刑。

這并非是人類常規(guī)認(rèn)知中物質(zhì)的死寂，而是一種深入靈魂層面、從根本上斷絕生機(jī)的可怕狀態(tài)。

路明非的面色瞬間凝重起來，他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思索的光芒。

在這極端的環(huán)境下，他突然靈機(jī)一動，借助自身法域之力，攝取了一部分這里的水。

在他看來，這些看似普通的水，放到修仙界那可是無根之水，絕對算得上是一份難得的修煉資源。

之后說不定能搭配其他材料，用來鍛造出一把絕世的飛劍。

當(dāng)攝像頭捕捉到的水下畫面清晰地顯示在屏幕上時，摩尼亞赫號指揮室里的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只見水底密密麻麻地鋪滿了森然的白骨，那些白骨層層疊疊，幾乎沒有給人留下任何落腳的空間。

仔細(xì)觀察，便能發(fā)現(xiàn)這些白骨的顱骨和胸骨特征明顯，毫無疑問，它們都屬于人類。

成千上萬人曾在這里喪生，這些尸骨在這冰冷的水底默默沉淀了上千年，宛如一段被塵封的恐怖歷史。

“哇哦，周圍這景象也太可怕了，到處都是骷髏誒！零，你快把眼睛閉上，千萬不要睜眼哦，來，讓卡塞爾學(xué)院近30年以來第一位S級學(xué)生拉著你的小手手，別怕別怕。”

路明非強(qiáng)壓下心中那股莫名的緊張與不安，故意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怪笑著湊到零的身旁，活脫脫像一個調(diào)皮搗蛋的活寶。

“都是骨頭而已，我不怕。他們都已經(jīng)死了幾千年，不可能再活過來。”

零依舊冷著一張臉，眼神中沒有絲毫波瀾。

她刻意不去看路明非，仿佛在努力維持著自己那高冷的形象。

這位平日里總是一副三無表情的少女，此刻總算是成功將那高傲的女王人設(shè)給穩(wěn)穩(wěn)立住了，讓路明非覺得她仿佛高不可攀，猶如那遙不可及的冰山雪蓮。

“話雖然是這么說啦，可是拜托你好歹也算是個淑女吧，看見這么多死人骨頭，難道不該像普通女孩子那樣怪叫幾聲嗎？”

路明非一邊比劃著夸張的動作，一邊臉上帶著極為豐富的表情說道，

“你看看你現(xiàn)在這鎮(zhèn)靜的樣子，簡直就像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法醫(yī)，淡定得讓人害怕。”

零仿若未聞，徑直蹲在水底，纖細(xì)的手指在那些白骨間靈活地扒拉著。

她先是拾起一根大腿骨，仔細(xì)端詳了一番，隨后又放下，轉(zhuǎn)而拾起一具胸骨，翻來覆去地查看，眼神中透露出一種對未知事物的強(qiáng)烈探索欲望。

路明非站在一旁，一臉茫然地看著零的舉動，完全不理解這女孩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過，憑借著自己敏銳的觀察力，他也漸漸看出了一些門道。

這些白骨的主人似乎并非普通百姓，從骨骼的形態(tài)和分布情況來看，更像是古代的軍人。

“看起來這龍王似乎是吃人的呀，難道每來一個朝覲的人他就吃一個？可就算是這樣，那得吃多少年才能積攢出這么多骨頭啊？而且難得的是，他還都吃得那么干凈，一點殘渣都不留。”

路明非一邊四下里張望著，一邊嘴里喃喃自語，逐步確認(rèn)著自己內(nèi)心的看法。

“這些人都是軍人。”

零突然站起身來，將從白骨堆里摸出來的一樣?xùn)|西遞到路明非面前。

那是一塊銹蝕得十分嚴(yán)重的金屬片，呈長方形，原本的色澤早已被歲月侵蝕殆盡。

仔細(xì)看去，隱隱約約還能瞧見金屬片的四角都有小孔。

“這是甲片，是漢朝制式的鎧甲部件，在當(dāng)時，這東西也叫做‘甲札’。士兵們會用麻繩把這些甲札一片一片地拴起來，就制成了堅固的甲胄。從這甲札的工藝來看，十分精良，應(yīng)該是官方軍隊配備的制式鎧甲。”零耐心地解釋道，“而且，在這些骨頭下面，沉著的全都是這種甲片，隨便一抓就是一大把。還有，你注意看那邊那具尸骨的旁邊。”

說著，零輕輕轉(zhuǎn)動手中射燈的方向，將燈光聚焦在不遠(yuǎn)處的一具尸骨旁，“那是一把東漢時期軍人常用的環(huán)首刀。從這些線索綜合判斷，我敢肯定，這些人應(yīng)該都是軍人，而且是朝廷的正規(guī)軍。”

路明非自愧不如，他確實沒有零觀察得那般細(xì)致入微。

在得知這里可能隱藏著一場巨大的危險，一場驚心動魄的惡戰(zhàn)或許即將來臨之后，他便將自己強(qiáng)大的法域力量完全收斂了起來，甚至連法域自帶的自動修煉系統(tǒng)都未曾開啟。

路明非心里清楚，以他目前的法力存儲狀況，雖然還有八成之多，但面對即將到來的未知強(qiáng)敵，他也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他根本不確定自己的力量能否成功應(yīng)對之后的恐怖浩劫，萬一真的遭遇那頭青銅與火之王，自己又打不過它該怎么辦？

一想到這里，路明非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決絕。

他還指望著能依靠對方的胎血，來一場命運的豪賭，看看是否有機(jī)會借此突破自身的極限，成功踏入煉精化氣的全新境界。

路明非已然明了，這就是上天給他的一道劫難，度過便可涅槃重生，如果沒有，那就死在這里。

這很公平，路明非也愿意接受，既然接受，那就奮力一搏。

“應(yīng)該叫官軍才對！什么政府軍呀，這稱呼可不對。”路明非故意糾正道，臉上還帶著一絲狡黠的笑意，“照你這么說，那這龍王專吃官軍？聽起來這龍王還挺有個性，感覺他倒是站在勞動人民那一邊呢！”

零面無表情地瞥了一眼路明非，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她絲毫沒有理會這個如同人形自動吐槽機(jī)般的家伙，繼續(xù)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

“上千名東漢軍人死在這里，而且從現(xiàn)場的情況來看，他們應(yīng)該是在同一時間死亡的。這難道是一場獻(xiàn)祭儀式？真是太奇怪了。”

零一邊低聲自語，一邊再次蹲下身子，抓起一具胸骨，放在眼前仔細(xì)端詳。

她微微皺著眉頭，眼中滿是疑惑，片刻之后，搖了搖頭，將手中的胸骨扔掉，又伸手抓起下一具胸骨。

就這樣，她連著查看了好幾具胸骨，但最終還是無奈地放棄了。

“真是奇怪，沒有一具骨頭上有傷痕，完全看不出他們是怎么死的。”零站起身來，語氣中帶著一絲困惑和不解。

“暫時先別忙著考古研究了，你們找到下方的入口了嗎？”曼施坦因教授焦急的聲音從通訊器里傳來。

“我們現(xiàn)在就在它上面。”零回答道，聲音冷靜而沉穩(wěn)。

路明非低頭看著腳下，果然，那熒光黃的染料線在距離他們不遠(yuǎn)處，直直地鉆入了那堆積如山的白骨堆里。

“把這些骨頭收拾一下，看看下方的門究竟在哪里。”

零一邊說著，一邊毫不猶豫地伸手開始挪動腳下的白骨。

看著眼前這層層疊疊的白骨，路明非的心中不禁涌起一陣悲憫。

這些人剛死的時候，肯定是一個壓著一個，場面無比凄慘。

路明非默默地加入到清理白骨的工作中，雖然他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但在這種關(guān)鍵時刻，作為目前隊伍中實力最強(qiáng)的存在，他也明白自己有責(zé)任承擔(dān)起這些體力活。

不過，看著這一片慘狀，路明非的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出一個念頭，他不禁開口問道：“這些人死的時候……這里有水么？”

零聽到這個問題，微微皺起眉頭，陷入了沉思。過了好一會兒，她緩緩說道：“應(yīng)該是有的，根據(jù)《冰海殘卷》中的記載，青銅城里原本就該有水，所以人類才會泛舟前來覲見龍王。”

“可我覺得，這些人死的時候，這里應(yīng)該是沒有水的。”路明非語氣堅定地說道，

“你仔細(xì)想想，如果那時這里有水，這些人死后尸體都應(yīng)該浮在水面上才對。一直等到尸體都爛成骷髏了，才會慢慢沉到水底。而且在腐爛之前，尸體肯定會隨著水流四處漂散。但是你再看看四周，這些尸體都集中在我們這一塊區(qū)域，也就是說，這些人死的時候，是聚集在這里的。他們不可能是潛水到這里的，要知道，那時候可沒有現(xiàn)在這樣先進(jìn)的潛水服，光靠憋氣，早就憋死他們了。”

“是一場……”零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眼神中閃過一絲驚恐，“進(jìn)攻！”

她之所以顫抖，是因為這個想法實在是太驚悚了。

遙想當(dāng)年，當(dāng)青銅與火之王將宮殿建在北歐之時，人們都將他奉為神明，頂禮膜拜。

而上千名軍人竟然膽敢進(jìn)攻神的領(lǐng)地，這簡直就如同上古傳說中那場驚心動魄、足以改寫歷史的殺死黑王的戰(zhàn)爭。

此時此刻，零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那無法想象的畫面：兩千年前的某一天，這里的水突然干涸，原本平靜的青銅城陷入了一片死寂。

就在這個特殊的日子里，一群身著鎧甲、手持利刃的軍人，邁著堅定的步伐，吶喊著口號，如潮水般涌入青銅城。

這是一場人類對神明發(fā)起的進(jìn)攻，曾經(jīng)充滿神圣氣息的朝圣之地，此刻響徹著震耳欲聾的喊殺聲。

這些勇敢的軍人，懷揣著必死的決心，向著龍王的寢宮發(fā)起了沖鋒。然而，就在他們沖到這里的時候，卻遭遇了一場可怕的噩運，所有人在瞬間全部死去，沒有留下一絲掙扎的痕跡，只留下這堆積如山的白骨，訴說著那段被遺忘的血腥歷史。

“有人曾經(jīng)侵入過寢宮嗎？”路明非的聲音將零從沉思中拉回現(xiàn)實。

“不清楚。”零輕輕地?fù)u了搖頭，表示自己也無法確定。

清理完白骨之后，下方是又一個“活靈”扼守的入口。

零從潛水包里面取出，他們原本準(zhǔn)備用來回去的“鑰匙”。

“打算直接動用底牌嗎？要知道，萬一我們沒能及時趕回來的話，如果沒有這玩意，我們可能會死的。”

路明非目光灼灼的看向零，這是他們可以超時回去的憑證。

零抬起頭，迎上路明非的目光，她那冰冷如刀刻一般的臉龐上，沒有絲毫的退縮與猶豫。

然而，路明非卻從她那深邃的眼眸中，捕捉到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堅定。

看著零決然的樣子，路明非忽然笑了。

那笑容中，帶著無盡的溫柔與釋然。

“我死在這里，沒什么大不了的，”他輕聲說道，聲音如同輕柔的微風(fēng)，在這死寂的水底緩緩飄蕩，“我主要是怕你死在這里。”

“到時候?qū)δ愕拿u多不好呀，”他繼續(xù)說著，嘴角微微上揚，帶著一絲調(diào)侃的意味，就像當(dāng)初餐館里面那個跟他開玩笑的人一樣。

“萬一被人理解為殉情怎么辦？我這個人呢，向來無所謂這些，可就怕影響到你。要是真到了那一步，說不定我們下地獄了，你還要找我麻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