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轟隆。

宛如工業錘擊般的厚重槍聲隨著扳機扣動，一股腦隨著爛漫的烈火盛放，身著黑綠迷彩外骨骼的火力小隊們連掩體都不找，手中的專業動能沖鋒槍［M221薩拉托加］進入掃射模式，一秒鐘掃出近二十四發共振尖頭彈，將擋在身前的所有血肉之軀活生生的打成飛散的肉糜和血霧。

有膽大的新義興賽博格們想要還擊，但用來還擊的玉響，零式，統一等手槍都不知跟過多少個死剩種主人，彈頭打在火力小隊的外骨骼上，只能打出輕微凹陷，令其停頓一瞬，旋即也被掃爆。

就這樣伴隨著外骨骼裝甲毫不停歇的步幅，火力小隊身前的賽博格們全都成了一攤電容零件和肉糜。

除了那些眼光，直覺都很敏銳，早早順著地下甬道四通八達的分支逃跑的幫眾以外，所有在這里聚攏的閑散新義興幫眾都被這場突如其來的火力風暴一網打盡。

確認再無活動目標后，火力小隊開始輪流快速的打掃戰場，這種戰后的“私掠”是［雷克斯剃刃］向他們許諾的福利的一部分，這時，小型霰彈槍就派上了用場。

遇到還有呼吸，抱著財物比抱著老婆還要緊的家伙，就嘣的一槍。血肉和腦漿，體液和線路便成了金屬墻上的潑墨畫作……他們為此沾沾自喜，覺得這是一種victory的藝術，開始通過腦內攝像拍下來發朋友圈。

周遭的一切，在短短幾分鐘內，成了血肉與哀嚎的地獄，一些受不了血腥的人只能調動預設好的視覺模塊，把周圍的顱骨看成搞笑的二頭身小人，散落各地的肢體變成被切碎的蔬果青菜，他們終于能帶著好玩的笑容，從容的扣動扳機了。

……

“怪事。”

欣賞著火力小隊搜殺活口，［轉經輪］突然輕咦了一聲。

這群賽博格怎么都扎堆在這兒？

他的眼神掃過彌漫著硝火氣息，哀鴻遍野，冒著青煙和火焰的通道，定格在一塊碩大的，漆黑的焦炭上，合上目鏡，湛藍和幽綠的數據流閃爍，［轉經輪］的面容和電子大佛融為一體，佛手合掌間，從焦炭里抓出透明，虛幻的有效數據。

【商品名稱：卓錦醫療守護者】

【所有有效版權歸屬：淡馬錫生物科技（Temasek Biotechnology）】

【警告warning：本設備生成/顯示的所有文字、圖像、聲頻信息（含潛意識脈沖），其權益所有權皆歸屬于淡馬錫生物科技，本設備文字已植入視網膜追蹤水印，閱讀超過5秒將視為默許自動上傳您的虹膜特征碼和身份驗證比對結果所有權……】

“草，又是公司。”

［轉經輪］扶了扶額頭，無奈的調動電子數據開始覆寫。

【一級違規：向未授權個體復述卓錦醫療守護者建建建建建議議議……】

被抓出的商品數據逐漸被亂碼覆蓋，但就在銷毀的前一刻，由亂碼形成的文字在腦海里一個接一個刻印出來。

【……很高興見到敢于一搏的你，朝地下甬道向前走三百五十米，左拐，有我送你的禮物……】

［數據已銷毀］

“……裝神弄鬼。”

［轉經輪］冷哼一聲，自己都帶著火力小隊打進來了，那個神秘的借用卓錦機器人端口和自己聯系的家伙難道還能干涉什么嗎？

“檢視武器，繼續前進。”

他一聲令下，火力小隊再次恢復了基本的行軍秩序，向前推進。

［轉經輪］隱藏在空氣中，操控裝載了義體的肉身自動跟隨前進，而腦內卻在反復比對著神秘人發來的各項文件，規劃著行動路線，只感覺心亂如麻。

真正到了實地查看，［轉經輪］才發現這些文件還存在著不少缺陷，標注出來的醒目標識的實地對比和信息雖然正確，但更多的是仍沒有標注的區域和點位，原本以為沒有特別注意點的地方則困難重重，以九真一假的方式散落在火力小隊前進的路上。

譬如，快速行軍百米，地下通道中突然出現一處分叉，而在文件中，方向和接下來的通路完全沒有詳細的標注。

譬如，火力小隊正全速前進，在樓梯拐角猛地出現的懸掛式機槍塔。

譬如，全是熱線攝像頭覆蓋的隱蔽天花板。

“你媽了個……”

［轉經輪］下意識的爆出粗口，臉色鐵青的把后面的話在隊伍頻道里加上了消音。

半晌，他重新發號施令。

“……全體都有，朝戰術目鏡標識地點出發。”

……

“新義興坐館跑了！宰了他，他身上被合并懸賞了一萬七千歐元！”

“恐龍恐龍殺殺殺殺嗷嗷嗷！！！”

“重鑄爬行類榮光，我輩義不容辭！！”

如果問誰是雨城街頭最有眼色，最能打順風仗的家伙們，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賽博行者們。

見［坐館］在空中掀動氣浪飛回地下掩體入口附近，那些在街頭巷尾槍戰時悄無聲息的地方，好像長出雨后春筍一般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各色賽博格們。

一名敲碎街邊小型轎車車窗的賽博格眉飛色舞的連電打火，發動轎車，頃刻間，周圍的賽博格們各顯神通的跳到轎車頂上掏出自己改裝的手槍和步槍朝著天上的坐館開槍。

子彈，火藥，彌漫的鋼鐵如瓢潑大雨般從倒轉的天空飛向地平線，追逐離群的孤雁。

半個身體融化，金屬液自被激光切斷的小臂處流淌，裝甲劇烈的彌散著血紅的蒸汽，［坐館］終于被強大的火力擊墜了。

看準機會，周遭手持電流武器的，雙臂展開露出鋒利的刀刃義肢的，自拳頭到手肘都被裝甲覆蓋的賽博格們一擁而上，十多把能在一瞬間取走性命的人間殺器從頭到腳招呼到坐館的身上。

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在這個象征著破壞力和毀滅的“矛大于盾”的科技時代，任何武器都具有轉瞬間摧毀人類脆弱的肉體的能力，哪怕是義體也一樣，那不過是人類讓機械與鋼鐵，電與信號屈從于這個種族的方式罷了。

人類本身還是那個會因感官，欲望，異論而隨時做出激情行為的物種，一個手持著后坐力能震死自己的重機槍的稚嫩孩童。

既然人不如人。

那么，只要不做人就好了。

0秒，0.1秒，0.2秒……0.5秒。

一秒。

一名高舉熱能雙刀劈下的賽博格忽然愣住了，在一秒到兩秒間，仿佛出現了一截被抽出的空檔，讓他的感官突兀的無所適從，但本能和慣性依舊讓他在空氣中劈斬出一道赤紅的熱線。

然而，他所要劈斬的目標卻不見了。

一截黑色的拳鋒鬼魅般從他的頭顱中穿出，下一刻，賽博格的腦袋變成了一團紅白相間的肉鐵混合物。

［坐館］以一種超出人類肉眼觀測的速度在空氣中拉出無數紫黑色殘影，刀刃義肢，電流武器，重裝猩猩手臂，仿佛都攻擊在他預算好的位置，它只是最小幅度的偏頭，側身，挪步就盡數躲開，下一個瞬間，十多個頭顱被拳擊，肘擊打成粉碎的賽博格尸體轉著圈的飛射了出去。

血液從倒在地上，橫七豎八的賽博格們那夸張，狂放的撕裂性的傷口中噴涌，順著天空中蒙蒙下起的酸性雨滴浸潤了街區的土地。

朦朧的雨幕中，［坐館］超速移動拉出的殘影將將才與本體重合。

它的脊椎，那宛如鋼鐵大龍般蜿蜒，虬結的多節脊椎，在每一節隆起高聳的位置，發出警示性的凄厲紅光。

“…………斯，斯安威斯坦。”

不知是誰在人群中念出了這個名字，包圍著坐館的賽博格們一瞬間噤若寒蟬。

［坐館］在雨幕中環視四周，停頓了幾秒，然后頭也不回的重啟氣動組件，全身的電子肌肉如雄獅般聳動，在空氣中發出一連串炸響消失在原地，撕碎了開合不及時的鐵門，一頭扎進了地下掩體。

而這次，沒有人再敢繼續開槍了。

過了一會兒，本來銷聲匿跡的新義興的賽博格幫眾們突然冒出了頭，猛地抄起槍支朝著身上有明顯生物改造痕跡的賽博格瘋狂開火，整個街區還沒安靜幾分鐘，就又陷入連綿的戰火中去。

爆炸，槍聲，怒罵，嘶吼。

砰！！！！

……

“初次見面，［轉經輪］，很高興認識你。”

一個穿著黑背心，雙手換成銀黑碳鋼手臂，標識著新義興單位的賽博格箕踞坐在墻角，［轉經輪］看見他的第一眼，立刻開始了隔空駭入，將無數包藏著木馬的無用信息透過對方的端口輸入。

然而，這個有著碳鋼手臂的男人依舊無動于衷，又是那種泥牛入海的感覺。

“送你個禮物。”

他按動腦側，將一張刻著“義”標識的網卡彈出撇了過來。

［轉經輪］在接到網卡的瞬間，便勾動自身電子身軀，通過在安全屋中放置的額外服務器遠程傳遞算量，大佛頃刻間借助權限破壞并完全駭入了新義興內網，一切實時信息，電子設備控制權限，管理員部署權限，立體地圖等可控功能全部在他的掌握之中，在控制新義興內網的下一刻……

［轉經輪］立刻操縱電子身軀，讓大佛轉動轉經輪將無數的無用數據包，地址解析協議請求廣播，變源IP地址，域名查詢請求如海嘯般淹沒眼前賽博格的身軀。

他之所以被稱為新獅城廟灣區最臭名昭著的轟炸駭客，正是因為他有與他名字［轉經輪］相匹配的攻擊——通過網絡層，傳輸層和應用層，耗盡對方算力資源，過熱進程，破壞生物與義體運算組件的DDoS（分布式拒絕服務）攻擊！

轉經輪一轉，豈止八萬四千字節比特信息！

霎時間，［轉經輪］看到，那個碳鋼手臂的賽博格的臉色瞬間變了，禮貌的開始問候。

“［轉經輪］身心認知為男先生，你有點不太禮貌了，唉，這個時代總是這么浮躁，農夫與蛇，東郭先生與狼，程序員和ai優化的事情層出不窮，但我還是大度的原諒你了，誰叫你是個沒媽的孩子呢。”

有著碳鋼手臂的賽博格從腰間抽出手槍塞進口中，模模糊糊道。

“祝你在新義興，狩獵愉快。”

不等邊上的火力小隊開槍，他猛地扣動扳機，把自己的頭顱打成了爆碎的爛西瓜。

［轉經輪］向后躲開飛濺的血液和黃白之物，露出嘲諷的笑容。

“別讓我找到你，藏頭露尾的鼠輩。”

他手掌比了一個手槍的姿勢，口中配音著擬聲詞。

嘣。

……

新義興的黑客張19123的頭顱在坐館的面前炸開了。

“我們的內網徹底斷開連接了，老大。”

佩著一把電磁左輪，禿頭，戴十字架的二當家［廣能］默然。

“這是怎么回事？卓錦機器人？”

［坐館］凝視著滿地血肉污痕，橫尸遍野的地下甬道，和焦炭一般的厚重廢殼嗡聲問道。

“之前，之前管沖213和蔡井#62說，說要把卓錦機器人推出來給大家治療，好讓傷號趕緊替上去……”

一個之前見勢不妙，提前跑路躲開了連番轟炸，火力覆蓋的賽博格遲疑的說著。

“……”［坐館］沉默了一會兒。

“分兵，派所有裝備近戰突進義體，佩有沖鋒槍，霰彈槍，肉體改造超過二級的賽博格跟我追擊恐爪幫的雜種們，傷病和剩下所有的人去急診室搜索……”

“……給我宰了doctor趙！”

帶著恨意和一種被耍了的憤怒，將近二十多號人浩浩蕩蕩的朝著急診室沖了過去，那扇破爛不堪的門就橫在中央，上面急診室的紅綠熒光字體已經不閃了，里面隱隱約約的還傳來叫喊的聲音。

“沒有兩萬歐，我死都不治這個人！”

“由不得你不治！”

走在最前方，手臂改裝成一門臼炮的賽博格瞄準急診室的大門，二話不說開了一炮，然而破破爛爛的門竟然堅持著橫亙在面前，沒有倒塌。

“你起開！”另一名手持重型電動大錘的賽博格已經完成蓄能，轉圈擰腰一錘砸碎了大門，露出里面的光景。

一只用于臨時固定大門，已經被拆成合金骨架的義肢被砸成鐵餅，與此同時掉落的還有……一截用黑客數據線制作的最簡單的絆雷，明亮的急診室里，靠著工具架半躺的管沖213的軀體，看見他們闖入正露出一個戲謔的微笑。

“不好！！！”

拌雷猛地爆炸掀起光熱氣浪，管沖213打開腹腔，性質不穩定的數十種化合物暴露在空氣中，最簡單的爆破手雷被他捏在手心里，猛地激發。

一切沒入純白。

那是剝去皮膚后暴露在輻射里的死肉的白，是X光片里的骨骼在光熱的摧殘下，在灰燼中尖叫的白。

五顏六色的化學反應伴隨著光熱綻放，隨后變作一聲震動整個地下甬道的巨響，以及殘留的刺耳的反震和嗡鳴。

……

在通風管道里匍匐前進的趙陽不由得捂住了耳朵，抱緊了懷里的平板電腦。

“打吧，打吧，最好打的連你媽的死人頭都不認識……”

舔了舔嘴唇，他繼續緊盯著平板電腦。

“……這樣我才有機會調虎離山，逃出生天。”

圖樣上正標注著地下甬道各處通往地表的隱蔽門關。

……

“你看，阿sir，我都說了新義興真的在搞很嚴重的犯罪的，你聽，這種當量的爆炸；你看，這種逼近賽博精神病的義體改造；你想，新義興甚至還有隔離城市網絡的內網；他們到底要搞什么我猜都不敢猜啊，我這里給出一點友情建議，直接先抄家，再滅門，人都死完了的時候，申請令正好批下來了，兩全其美。”

全身骨骼爆碎的［雷克斯剃刃］一邊被從天而降的，畫著紅底十字的白色飛船上下來的兩臺卓錦機器人輸藥搶救，一邊喋喋不休的對著身穿藍裝黑底特種裝甲，肩標警銜的人說著什么。

那人轉過身來，背后寫著亮白色的四個字母SCPD。

“有道理，Mrs［雷克斯］，我現在的確覺得我們法治嚴明，公平正義的新獅城沒辦法容下這樣的恐怖分子。”

“新義興的所有產業，就由我們來封條接收。”

他拍了拍耳側的高頻傳呼。

“新獅城緊急反應第三小隊出動，十分鐘后開始攔查廢棄工業區111號街道，并包圍普塘爛尾樓街道的地下掩體。”

“另外，命令小型武裝運輸艦停駐上空，隨時準備火力掩護。”

警官放下傳呼，酸雨依舊在空中蒙蒙細細的下著，但在烏云之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動了一下。

先是一個黑色的直角，然后是不斷延伸的流線型的外殼，有著鯨魚般形狀的氣動外形的不明飛行器擋住了酸雨，停在了整片街區上空，明晃晃的十盞巨燈在一瞬間猛地打開，整個街區瞬間亮如白晝。

它就像一棟樓倒摞在天空之上，又像一柄橫亙的巨劍，隨時準備劈下。

在其流線型的外殼上，所有人都能看見熾白醒目的九個大字。

【秉公執法，為公司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