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沒有想象中的橫眉冷對，或者這個那個的。

到了特洛伊的安全屋以后，兩人相處的可以說很和睦，這也不是裝出來的或者其他，趙陽看得出來。

特洛伊只是鏈接入太空艙工作臺，開始忙活著趙陽提出的兩個新項目。

而羅茜詢問了之后，開始收拾安全屋的衛生，并考慮怎么能進行簡易手術——那臺感應椅沒搬過來，其實挺可惜的。

三個人合計了一下，決定問問金田智也有沒有多余的卓錦醫療機器人，借幾天再說。

“恐爪幫的事兒，我發過去了。”

特洛伊一邊埋頭嗦面，一邊含糊不清的對趙陽說。

“行，你就正常和他說就好了，咱們這招拉人下水太招仇恨了，不是他自己驗證的情報他估計也不敢用了。”

“再來一碗嗎？”羅茜還沒吃完，她主張細嚼慢咽，但絕非專心吃飯的主，此時正分心去看特洛伊擺在架子上的各色游戲超夢記錄條。

“我就算了，估計一會兒金盞菊就坐不住了。”

“我要我要，馬上我就吃完這碗了！”

擱下筷子，趙陽長出一口氣，特洛伊埋頭專心吃飯。

還是正經食物香，一碗紅燒牛肉面的味道簡直是在給味蕾松骨。

羅茜的廚藝和她精準，敢下刀的醫術一樣，有著野蠻的生命力。

牛肉面估計不是完全的天然食材，但做飯的風格確實在，能給人一種廚房的煙火氣，這就夠了。

三個人的心里都暖和起來了。

“我吃好了，去地鐵站了，省的等會兒有人找過來，我不在的時候你們互相照應一下。”

趙陽穿好風衣，點了根薄荷煙，一搖，煙盒空了，悻悻的扔到垃圾桶里。

“在屋里抽唄，我不嫌你，還給你做了煙灰缸呢。”特洛伊把桌上一個鐵折的空煙灰缸挪到趙陽面前。

“算咯，辦事兒去了。”伸了個懶腰，搓了搓特洛伊的頭發，男人還是站起身來，打算通過隱藏出口下到地鐵站。

腦中一陣輕微的嗡鳴。

【金盞菊來電】

接通。

【金盞菊：Z君情報靈通。】

【金盞菊：恐爪幫確實有問題，據我調查，它們的爬行類改造和生物植入體手術都和一個淡馬錫的外派人員脫不開干系——葉戈爾·斯特拉霍夫，他自稱葉博士，亞俄混血，很早之前就通過淡馬錫附屬生物學院考上了公司崗位，八年來做過各色職位，這有可能是技術崗轉管理崗的前兆，恐怕恐爪幫就是對方的進身之階。】

【金盞菊：這次我希望Z君你能夠把葉博士活著帶出恐爪幫，我們有很多話要問他。】

“說實話，這有點異想天開，且不說我怎么把他從防守嚴密的堡壘里帶出來，光是潛入恐爪幫就是個大難題。”

趙陽在屋里踱著步子，腦中思緒回轉，忽的想到一個地點。

【金盞菊：我們當然會為你提供幫助。】

【金盞菊：在人手上，我們已經聯系到了夜游神，只要確保從恐爪幫擄掠的東西六成歸他們，他們便愿意派出足夠的人手，而我可以提前以戰利品價值為代價，換來一批荒坂友情支援的貨物，一支全副武裝的精銳小隊將完全聽你號令。】

【金盞菊：而且，我知道你手上其實有一張底牌，茶壺酒吧，不是嗎？】

趙陽瞇了瞇眼睛，笑了。

當初與特洛伊接頭，因巨變而擊殺六賊后，他們曾在茶壺酒吧的暗道里找到可以直通玉蘭西的地下電梯。

只是鑒于安全問題沒有進一步探索下去。

當然，即使是有這些條件，也不能保證這次行動一定成功。

說白了，還是在賭。

但看金田智也的語氣……勝利的可能，Z的價值和含金量，必須提前證明了。

“我倒是有個主意，你覺得，聲東擊西怎么樣？”

“據我所知，在玉蘭西，恐爪幫的產業大多數都是酒吧，和酒吧里的附屬生意，皮肉，酒精，化合物，只要讓夜游神們混進人群，不計代價地猛攻恐爪幫最外圍的據點，就會引發需要幫眾不得不進行的增員。”

“而在另一區域，由夜游神精銳小隊策應，在玉蘭西，靠近交通樞紐的恐爪幫收費站，使用特洛伊新從實驗日志里發現的生物誘發劑就可以人造出醒目的生物嵌合體，如果葉戈爾·斯特拉霍夫知道好歹的話，就一定會派出恐爪幫第一時間控制局勢，他們的老大雷克斯剃刃如果出來指揮行動，那就成功轉移目標，如果不出來指揮行動，那么就讓夜游神和誘導劑小組打游擊進行持續騷亂，我則通過暗道潛入……”

“直接斬首行動。”

“行動之后，我需要車隊，無人機接應，就阿爾喬姆和大麥克吧，而且，我不能完全保證葉戈爾·斯特拉霍夫的死活，我提前強調一遍。”

趙陽提出的主意相當粗暴，但生物嵌合體這種見不得光的東西如果暴露出來，那彈壓輿論場和市場花費的成本恐怕會讓淡馬錫肉痛。

以暗打明，以有心算無心的便利就在于此了。

正所謂示之以動，利其靜而有主，奇正相生，如循環之無端。

【金盞菊：很簡潔有效的計劃，我相信，斗士的劍一經揮出，必然聽到敗者的哀嚎。】

【金盞菊：時間的話，我想放在明天中午，這是大多數白日與黑夜輪值的幫派交換的時間節點，這段短暫的準備時間就讓我和莫托利想想更多的完善方法。】

說罷，金盞菊頓了頓，打算掛斷通訊。

“稍等，嗯……”

“我記得，之前幫派戰爭的時候，能有資格和恐爪幫對位并被深恨的，是新義興吧，他們現在還剩下人手嗎？如果有的話，我建議你可以在他們身上下點功夫。”

“還有，我要一套裝備……”

安全屋內，羅茜靜靜的看著男人面色不改，時而裝作惱怒的吵嚷，時而笑著扯起閑話，時而嚴肅到令人感到壓迫，零零散散，印象與重影，瑣碎，破裂，再重組作萬花筒，倒映出這個人的不同。

哪個是真正的他？

“那就雨停時再會。”

趙陽笑著掛斷通訊，看向羅茜。

“怎么了？”

“不是明天才做委托嗎？不再休息一下嗎？我感覺，你很累。”

羅茜盯著趙陽的臉，似乎想從那些細微到轉瞬即逝的表情里捕捉到什么東西。

“未雨綢繆嘛……”

趙陽收斂了笑容，難得的露出些許疲憊的神色。

“有很多事，不做不行的，就像你坐診的時候看病，有很多人的病灶雖然單一，不也得切皮肉，切神經，切義體接口，療程復雜才能治得好人么。”

“我和你說哈，古時候的泛亞有個醫生叫扁鵲，他為當時很有威望的國君治療，但國君卻屢次不聽，假如在這名醫生第一次勸誡的時候就遵從，情況絕對不會像這么嚴重……”

男人興致盎然的給羅茜科普著國學小知識。

認真的看著男人的眼睛，直到趙陽說完，羅茜才從口袋里摸出一個小東西，遞到他手里。

趙陽看了一眼，白色的塑料管身——是一小管醫用凝膠，用來臨時封閉缺損，緩解仿生皮傷口的。

“嘴角，”她指了一下趙陽的嘴角，剛才男人說的興高采烈，之前就有點舊傷疤都有了些細微的，不自然的牽扯痕跡。

“這個涂一點，能緩解神經痛和仿生皮感染。”

“……謝啦。”趙陽接過膠管，表情復雜的淺淺涂抹在仿生皮膚上，刺痛，微弱的冰涼。

“你又沒時間，這里又暫時沒辦法進行調試，只能讓你感覺好一點了。”

羅茜背對著趙陽，漫無目的的打掃著之前已經打掃過一遍的衛生，特洛伊瞥了一眼這邊的景象，嘟了嘟嘴，不知道說了些什么。

“行，好多了。”

他最終低聲說，將凝膠的蓋子擰緊，小心地放進了風衣內側的口袋。

“走了，”趙陽不再猶豫，徑自走向通往地下隧道的安全門。

“程序好了我第一時間抓包發給你！”特洛伊喊了一聲，目不轉睛的繼續編程。

雖然，雖然在Z臨走前，自己也想給他留念的！

但他這個時候最需要的，只有那個設想帶來的成熟幫助！

以后的日子還長著呢，她相信，趙陽絕不會就此倒下。

“那就拜托你了。”

說罷，男人縱身一躍，伴隨著斯安威斯坦的殘影，瞬間消失在了空氣中。

只剩下無聲卻沉重的默契，縈繞在安全屋內的二人周身。

……

【晚18:40】

趙陽信步走出地鐵站。

暴風雨未有停歇之時，倘若是在自己那棟蝸居公寓里享受無所事事的話，該是一個特別好的天氣。

哪怕就呆在特洛伊的安全屋里多休息幾個小時也是好的。

只可惜，莫托利的辦事效率太快，很快就發來了短訊。

【莫托利：你說的第一個地點找到了，離你的位置還挺近，就在麗翠所在的淡濱尼區域中心，那里各種生態位的酒吧坐標幾乎成群簇擁，可是呢，一個都干不倒麗翠，還得仰仗麗翠分潤生意，才有淡濱尼消費一條龍。】

【莫托利：坐標我給你發過去了，自己當心。】

【Z：了解。】

遠程啟動在草薙機身內編寫的自動巡回程序，一輛赤紅的摩托立刻從街角竄了出來，身后還跟著幾個染的花花綠綠準備撬車的賽博格。

雖然才來雨城不到四天，但這個情景，趙陽明顯更熟悉。

從腰間抽出一柄碾碎者霰彈槍，男人嘴角勾起弧度，朝著追兵轟然扣動扳機。

轟——！！

歡迎回到雨之城。

……

砰！一顆霰彈飛入自己的頭顱。

約瑟夫·kk頭顱一痛，下一秒，他從第三視角看到了自己的頭像一顆被剝開的石榴的切面，四散飛舞。

然而，頭顱并沒有碎裂，而是如同最精巧的機械花瓣，沿著無形的切割線，優雅而冰冷地旋開。

內里不是腦漿，是無數顆晶瑩剔透的石榴籽，折射著迷幻霓虹光芒。

……

“跳啊，怎么不跳了。”

舞伴正拉著約瑟夫·kk的手，把他的頭顱從望向迪斯科燈球的方向掰了回來。

“好，好的。”

約瑟夫·kk渾渾噩噩的跟著舞伴在原地跳了起來。

旋轉，跳躍，閉眼，兩個人越跳越快，越跳越快！

在整個迪廳里掀起了一場颶風。

……

“我們無法返航，船長，我們完了！”

狂風撲面，約瑟夫·kk看著自己腳下的多桅大船正在緩緩沉入大海。

遠處海盜船上正彌漫著囂揚的大笑和火光。

這是自己多年的心血，連帶船員一起都要沉入冰冷之中了。

“唉，對不住你們，我和瑞姆號一起向你們致敬。”

約瑟夫·kk朝著船員們敬禮，下一刻，整艘瑞姆號就沉沒在了大海之中。

冰冷覆上他的全身。

……

“呼，呼！”

約瑟夫·kk從冰水里拔起身子，一旁的同伴詫異的看著他。

“酒浴還沒完呢，提前出來沒有效果的。”

同伴用力把他又按進盛滿冰水的浴缸，抽出火柴扔了進去。

下一秒，整池的酒都開始沸騰，燃燒。

……

熱風撲面。

約瑟夫·kk麻木的站在車禍現場，周圍是如喪考妣的死者家屬。

哭聲震天。

約瑟夫·kk看著父母的棺槨落入土中，漆黑沉重。

漆黑致密。

約瑟夫·kk駕駛著宇宙飛船，朝著恒星級武器死星義無反顧的飛了過去。

越來越快，越來越快，隨著一次又一次的場景跳轉，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下墜，落入無邊的淵藪。

他什么都不記得了，只有意識在尖叫。

邏輯？時間？自我？像是威化餅干一樣被碾碎了。

“我是誰？我在哪？停下！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約瑟夫·kk無意識的狂吼道。

他嘗試著不理會那些場景，嘗試著脫身而出，不去和一次又一次變化的場景做交互。

他醒來了。

“干得漂亮，死星已經被摧毀了！”不對。

“節哀，約瑟夫先生。”不對。

“我的兒子啊……”不對。

“感覺好些了嗎？”不對。

“咕嚕嚕嚕……”不對。

“你的舞跳的真好。”還是不對。

那顆霰彈再度飛回自己的腦中，又從槍口里退了回去。

砰的一聲，在霰彈槍內爆炸了！彌漫的火焰，強烈的光熱在眼前停滯，而后，越來越亮，越來越亮。

一切黑暗都像是被火焰灼燒的幕布一般，頃刻間化為灰燼。

在亮光達到最高的峰值時，一行湛藍色的提示彈了出來。

【修普諾斯系統檢測到硬件強制彈出】

【是否中斷此次靈感夢境采集，請注意，您當前的小時夢境采集數量（1845）與預設目標（15000）進度嚴重不符，您將只能獲得15%的勞動報酬，并賠償使用修普諾斯卻未達到預訂目標的違約金。】

【正在彈出硬件】

【10……5……1】

“彈出彈出彈出彈出彈出彈出彈出彈出彈出彈出！”

約瑟夫·kk發了瘋的亢奮的叫著！

……

終于，光明重新涌入了他的視線，周圍的，流動的雨后空氣涌入他的鼻腔。

他像溺水者被猛地拽出水面，劇烈地，貪婪地吸氣，肺部火燒火燎地疼。

胃里翻江倒海，他猛地彎腰干嘔起來，卻只吐出一些酸水。

汗水浸透了廉價的合成纖維襯衫，冰冷地貼在皮膚上。他渾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顫抖，視線模糊，耳鳴嗡嗡作響，仿佛剛從地獄邊緣爬回來。

修普諾斯街道自助萬夢儀的神經接口線纜和電極貼片散落一地，那臺帶著玻璃護罩外殼的躺椅已經顯示進入脫機狀態。

【經扣除違約金后，修普諾斯集團向您轉賬5.69€，祝您下次入夢愉快。】

歐元，違約，工作，約瑟夫·kk趴在街邊，記憶如同似冰層下掩掖的水流，一點點化凍，夢中的痛苦，場景，都隨著記憶的復蘇而一點點模糊，最終隨著興奮藥物徹底消失，只留下一個淺淺的印痕。

“誰他媽的在多管閑事？！”

看著賬上的收入只有五歐元，約瑟夫·kk的神情猙獰起來，伸手到背后摸槍。

然而，噠噠，腳步聲。

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街邊刺眼的霓虹射燈，投下濃重的陰影，將他完全籠罩。

他艱難地，顫抖著抬起頭。

逆光中，只能看清一個冷硬的輪廓。

濕漉漉的黑色風衣下擺還在滴水，在地面積起一小灘水漬，一股混合著硝煙，雨水，廉價薄荷煙味道的氣息，撲面而來。

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耳鳴的，不容置疑的冷硬質感。

一截在雨夜中顯得赤紅的螳螂刀猛地彈了出來，從約瑟夫的鬢角擦過。

“迷夢酒吧在哪兒？”

他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