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英雄(4)
- 1890:我在大英當文豪
- 八豆居士
- 4268字
- 2024-12-17 11:30:00
撕碎的紙張像落葉般飛舞,但他絲毫沒有想起任何靈感,反而感覺自己的感官正在逐漸麻木。
已經是第十次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些寫作素材,卻怎么也寫不下去。
仔細想想,這也在情理之中。
“曾經統治整個歐亞大陸的蒙古帝國,卻被一個乞丐給滅亡了。”
這本身就是一個很好的素材,但問題是……他對蒙古帝國幾乎一無所知。
他們住的是帳篷還是房屋?從基本的階級制度,到他們喝的是馬奶酒還是葡萄酒,這些他都不知道。
必須具備基礎知識才能在腦海中構建畫面,然后將畫面轉化為文字,再按照文學規則進行排列組合,才能構成一部小說。
“我怎么會連這些基礎的東西都忘記了?”
亞瑟·柯南·道爾看著如同白色地獄般空無一物的紙張,陷入了沉思。
這空白的紙張雖然小到可以用雙手完全覆蓋,但卻同時像世界上最大的迷宮一樣。
真是奇怪。
他不是在創作自己討厭的《福爾摩斯》時,一天能輕松寫出三千字左右,擁有驚人速度嗎?
可現在呢?別說三千字了,就連三個字也寫不出來。
曾經像瀑布般傾瀉而下的鋼筆墨水,如今卻像神話中的干旱一樣枯竭,流暢揮動的腕部也變得像被石頭壓住一樣沉重……簡直是能寫出一個字就萬幸的程度。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明明非常喜歡,非常熱愛歷史小說,為什么連一個字都寫不出來?
不,更正一下,亞瑟·柯南·道爾其實已經知道原因了。
是因為恐懼。
“我寫了這個,真的能超越自己嗎?”
作為推理小說作家的亞瑟·柯南·道爾,對于作為歷史小說作家的自己來說,是比任何人都強大的敵人,也是無比憎恨的對象。
更何況他已經失敗了四次。
跌倒一次再站起來,這叫挑戰。
跌倒兩次再站起來,這叫勇氣。
跌倒三次再站起來是毅力,那么,跌倒四次之后再站起來又是什么呢?
亞瑟·柯南·道爾不得不苦苦思索。
將這稱之為不屈不撓的精神……難道只是自己一廂情愿的錯覺嗎?難道自己只是在逃避知道答案是固執(我執)的事實嗎?
“呼……!沒辦法了。”
亞瑟·柯南·道爾深深嘆了口氣,決定暫時休息一下。
寫不出來的時候就寫不出來。
學醫的時候也是這樣,這時候應該盡量遠離,從頭再來。
必須找回初心。
“嗯,時間過得真快。”
約定好的時間快到了,那是他交給那個東方青年紙條上寫的時間。
不知道那個青年會不會來,但還是先等一等吧。
好吧,既然這樣,那就見見那個青年,讓清新的東方之風吹拂一下頭腦也不錯。
這么想著,他起身時,目光偶然瞥見了放在關著的書房門前的東西。
“嗯?那是……”
那是一本雜志。
而且是一本非常熟悉的標題和樣式的雜志。
《斯特蘭德雜志》。
連載合同已經終止,沒必要再寄來了,但紐恩斯公司卻像是在挑釁一樣,不斷地寄來一本又一本。
“哼。”
這東西現在已經成了又愛又恨的對象,但亞瑟·柯南·道爾作為一名忠實讀者,卻無法放棄它。
而且,這次的封面與以往完全不同,看來是新作品要連載了。
而且還是一部相當值得期待的作品。
“上一期完全沒有這樣的跡象……”
不知為何,他那獨特的求知欲被某種陰謀的味道刺激了。
就在他興致勃勃地翻閱雜志的那一刻。
“……漢斯爾?”
意想不到的筆名讓亞瑟·柯南·道爾不禁感到困惑。
當然,在這個時代,雜志獨家簽約的概念還不存在。
亞瑟·柯南·道爾本人也偶爾會在《圣殿酒吧》上發表一兩篇未收錄在《福爾摩斯》中的短篇小說。
但這部作品顯然超出了這個范圍。它更換了封面,并以陰暗而富有氛圍的插圖吸引眼球,展現了巨大的變化。
是的,就像要更換招牌作品一樣……
懷著這樣的疑問,他開始閱讀《破曉使者》。
這……
亞瑟·柯南·道爾不禁大吃一驚。
雖然以前也出現過,但漢斯爾這次又帶來了完全不同風格的作品。
“這次是……哥特小說嗎?”
不,說它是哥特小說,陰郁感又略顯不足?
怎么說呢……感覺像是將哥特小說、推理小說和12世紀騎士文學混合在一起。
既不是像《彼得·潘》那樣的童話故事,也不是像《文森特·比利爾斯》那樣包含教誨或社會批判的書籍。
“居然能不斷創作出如此不同的作品。”
如果說有什么共同點的話,那就是每個類型都非常激進。甚至連如此不同的作品,都能將自己的風格融入其中,然后隨意地拋出來……
“某種意義上來說,真是令人羨慕啊。”
他努力壓抑著剛才折磨他的、悄悄抬頭的陰暗情緒,開始查看內容。
“嗯……”
沒過多久,他就沉浸在了文字的海洋中。
它擁有像《彼得·潘》那樣易于理解的魅力,擁有像《文森特·比利爾斯》那樣容易讓倫敦市民沉浸其中的結構,并且擁有前兩者所不具備的本格派動作劇的新鮮感。
“……推理方面有點模糊?”
當然,就推理而言,事件的進展和過程過于簡短和單調。
“因為卡尼斯夫人的衣領上粘著倫敦鴿子的羽毛,所以知道她是狼人?過程不錯,但在這里,應該在和夫人短暫同行時,補充羽毛的含義和技巧,給讀者留下猜測兇手的空間,在好奇心達到頂峰時,再給出答案。這樣一來,尋找兇手的樂趣就會蕩然無存。漢斯爾,難道沒看過推理小說嗎?”
“不,不是這樣的。他確實抓住了推理的基本步驟和緊張感,他也很好地利用了伏筆。這是對該類型不了解的人很難做到的。”
同時,他腦海中的筆記上的句子被修改了。
——漢斯爾可能看過很多業余小說。
但如果是這樣,就更令人費解了。
“為什么,要這樣寫?”
這部作品自然地違反了推理小說的禁忌。
不僅使用了超自然的手段來解決案件,而且更注重動機而不是手法。
就好像,他從一開始就把推理當成是吸引這個世界的讀者,激發讀者緊張感的一種“工具”。
“也就是說,他從一開始就是這樣想的……這種方法真是奇特,框架完全被打破了,就像瘋子的作品一樣。”
人打破既有框架并非易事,即使是杰出的人物也是如此。
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人都是基于自己的經驗來觀察和思考世界的。
人類能理解鳥類如何感知翅膀末端的羽毛或如何擺動尾巴嗎?
這是不可能的。
如果可能的話,那這個人要么是打破了這種框架的瘋子,要么是“體驗過”完全不同新框架的人。
排除不可能,剩下的無論多么難以置信,都是真相……那么,漢斯爾是瘋子嗎?
“不,也不是。”
因為他寫的文章明顯遵循著某種規則,有時會像解開謎題一樣進行,必須這樣寫。
這說明他并不是僅僅依靠靈感或靈光一現來寫作。
也沒有精神病患者特有的扭曲的平衡感。
就像,真的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一樣。
“……原來如此,并非不可能。”
他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相似卻又不同的身影。
那個東方青年。
他雖然能熟練地用英語交談,但潛藏在他思想深處的價值觀與身為歐洲人的自己大相徑庭。
如果是這樣的話。
他腦海中的筆記上又增加了一句話。
——漢斯爾……是在歐洲以外的文化圈長大的?
雖然不能確定,但他可能不是在歐洲長大的,因為他太異類了。
然后,他低下視線,查看了封面上的文字。
倫敦的英雄。
這似乎是這部作品的主題。
Hero,英雄……說實話,他并不喜歡這種類型的角色。
幼稚、故作深沉、華而不實。
變身場景也是如此。不必要地擺出姿勢,消耗能量,直到戰斗前才換裝,為什么不提前穿上?
而且敵人為什么會在如此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不發動攻擊?
此外,最后在解決敵人之前所擺出的那種奇怪姿勢又是什么?
這完全是效率極低的體現,找不到任何實用性。
但是。
“但是……很酷!”
即使這對于推理小說來說是接近不及格的拙劣推理,也沒什么關系。
他自己在創作《福爾摩斯》時,有多少次因為找不到素材而寫出不符合現實的推理,每次想起這些,他又多么想掀開被子?
關鍵不在于是否符合現實。
而在于這種推理能讓偵探看起來“很厲害”,并且“很自然”。
當亞瑟·柯南·道爾合上短篇小說時,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接受了“埃德蒙·埃爾哈特男爵”這個人物。
“……呼。”
亞瑟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不得不承認,他非常享受漢斯爾的新作小說。
而且感到很困惑。
他明明……對這種擁有幼稚、故作深沉、華而不實的超能力的“某人”活躍的作品深惡痛絕……
這與他以往展現出的立場完全相反。
那一刻,他明白了。
“啊,原來如此。”
《破曉使者》中的“埃德蒙·埃爾哈特男爵”,他明白自己對這個人物產生奇怪感覺的原因了。
他與自己創造的人物……福爾摩斯很相似。
當然,行為、語氣、用好色和奢侈來包裝自己的輕浮貴族,外表行為與福爾摩斯完全不同。
但是……他們的本質是一致的。
然而,他卻討厭福爾摩斯到了想殺掉他的地步,卻對“埃德蒙·埃爾哈特男爵”有好感,覺得很有趣,這怎么可能?
那么,他真的討厭福爾摩斯嗎?
不,在此之前。
“我為什么要寫福爾摩斯?”
因為無聊,這個答案是錯誤的。
當然,他的診所即使是那些兇惡的稅務員也會搖頭離開,因為根本沒有客人。事實上,他也無法控制自己的空閑時間。
但如果是這樣的話,他本來就會繼續完善自己正在創作的歷史小說,而不會去創作推理小說這種“外道”。
但他還是創作了“外道”。
原因是。
是的,只有一個。
因為有趣。
在他那些打發無聊時間的各種小說中,推理小說是最有趣的一種。
樂趣是會傳染的。
他自己也想成為這種傳染病的攜帶者,所以產生了想給人們帶來快樂的欲望。
令人窒息的倫敦,每天都在發生的犯罪,生活在這個陰沉沉的現實中的人們,需要希望。
辛苦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真的沒有救贖嗎?上帝真的存在嗎?在那迷霧和烏云之后,在看不見的蔚藍天空之上?
也許沒有,不,必須有。
所以,他創造了一個替天行道,代替上帝揭露罪惡,并作為親切的鄰居生活在倫敦市民身邊的年輕顧問偵探。
他無法容忍不義,但卻不夠坦率,所以必須用“有趣”來包裝它;
為了朋友可以付出一切,但卻必須裝作冷漠,才能磨練自己敏銳的智慧;
熱愛藝術,感情豐富,但實際上卻像一把理性之刃一樣,擁有鷹鉤鼻的男人。
這或許就是亞瑟·柯南·道爾本人,也或許是他敬仰的恩師約瑟夫·貝爾。
一開始,他懷著激動的心情創作小說,但這種心情從什么時候開始改變了呢……
機械地構思情節,機械地設計機關,機械地寫作。
就這樣,他失去了興趣。
“英雄。”
亞瑟·柯南·道爾在自我反省中,偶然想到的一個詞語讓他集中了注意力。
英雄。
是的,他想創造一個英雄。
就像治愈傷口的醫生,或者像獵殺鯨魚的捕鯨船一樣,反過來瞄準潛伏在海底的鯨魚。
潛伏在倫敦如同海洋般的迷霧之后,瞄準并消滅那些傷害普通人的罪犯的英雄。
一方面,成為人們心中希望的星星,另一方面,向某些人低語,告訴他們還有人會站在他們這邊。
他想創造這樣的英雄。
“哈,哈哈,哈哈哈哈!!”
瞬間,亞瑟·柯南·道爾的頭腦充滿了喜悅。
是的,仔細想想,《艾凡赫》這部歷史小說,《堂吉訶德》這部偉大的騎士小說,最終不都是形式不同,但都是關于英雄的故事嗎?
“真有趣,真是燈下黑。”
仿佛遮擋視線的鱗片脫落了,仿佛糾纏頭腦的蟲子消失了,仿佛壓在小腹上的石頭碎裂了。
身體輕松了,光是拿起筆就心情愉悅。
“現在,我不再害怕任何東西了。”
***
“真慢啊……”
韓率在第一次與亞瑟·柯南·道爾相遇的那家酒吧的門口抱怨著,這里總是來來往往一些古怪的人。
‘明明是他先說要見面的,怎么這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