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伯安的疑惑，何世華根本沒法解答。
因為他現在跟許伯安一樣疑惑。
大梁國的官差，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與人為善了？
進城來的幾件小事，直接刷新了兩個人對大荔縣的認知。
“走，去縣衙。”
許伯安的語氣莫名有些興奮。
他越來越想追根究底，看看這個大荔縣到底是一個什么情況了。
沒一會兒的功夫，兩人來到了縣衙門口。
剛好聽見有人擂鼓鳴冤。
許伯安頓時來了精神，看著周圍百姓都朝縣衙里跑，他也催促何世華道：“看來我們真是來對時候了，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沒一會兒的功夫，兩人來到了縣衙。
縣衙里的大小官員，也紛紛聚集到衙門。
因為沒有知縣，也沒有縣丞，所以主持升堂的，是羅云川任命的主簿褚四海。
他穿著一身干凈整潔的長衫，坐到明鏡高懸牌匾下，驚堂木一拍，大聲說道：“升堂！”
兩邊官差杵著殺威棒，齊聲頌唱：“威……武……”
褚四海問道：“是誰擊鼓鳴冤？”
一個中年人跑進來，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堂前，磕頭不止。
“草民衛子安有冤，求官老爺為我伸冤。”
褚四海嚴肅地問道：“你有何冤屈？”
衛子安有些緊張地說道：“草民這幾日為城東的東盛客棧做了一批桌椅板凳，之前商定的總共三十五兩銀子，結果我東西送過去之后，胡東盛說最近生意不好，肯定是因為我這批桌椅壞了他的風水，不肯給錢，求官老爺做主。”
“有這種事？傳胡東盛。”
很快，胡東盛就被傳喚到了衙門。
胡東盛是個矮個子，偏偏又長得肥頭大耳，他進了衙門，低頭輕蔑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衛子安，隨后朝褚四海拱了拱手，說道：“胡東盛見過老爺。”
褚四海猛然一拍驚堂木，喝問道：“胡東盛！衛子安狀告你買東西不給錢，可有此事？”
胡東盛理直氣壯地說：“他做的東西壞了我店的風水，讓我生意不好了，我為什么還要給錢？”
褚四海怒道：“你生意不好是一碼事，你買東西不給錢是另一碼事，不要給我混為一談！”
胡東盛直接走到案桌前面，從袖子里拿出一個十兩的銀錠，嬉皮笑臉地說道：“官老爺，你看這樣如何？這十兩銀子，你拿去跟大家喝喝茶，我姐夫好歹也是大荔縣有頭有臉的人物，你通融通融。”
這一幕，被周圍看熱鬧的人看在眼里，也讓衛子安十分緊張。
胡東盛這樣公然行賄，他覺得自己已經兇多吉少了。
這一批桌椅板凳，總共三十五兩，胡東盛塞給褚四海十兩銀子，到時候褚四海判胡東盛勝贏了，那就等于是胡東盛只花了十兩銀子，就得到了價值三十五兩的桌椅板凳。而他衛子安，出工出料，結果全虧出去了。
褚四海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銀錠，義正詞嚴地說道：“大膽！你居然當庭賄賂，簡直不把大梁國律法放在眼里！既然你并不否認事實，那我現在就責令你，立刻結清款項，賠償衛子安精神損失費！”
本來，大家都以為，這個褚四海要當個斂財的糊涂官，沒想到褚四海卻是如此剛正不阿，人群里頓時爆發出一陣叫好聲跟喝彩聲。
胡東盛頓時感覺很沒面子，只能悻悻地把銀子收起來，立馬提出了異議：“老爺，你說結清款項，草民尚且能理解，這精神損失費又是什么東西？”
褚四海大喝道：“氣大傷身你不知道嗎？”
他看向跪在地上的衛子安，問道：“你辛辛苦苦干活，他卻拖欠錢款不結，你生不生氣？”
衛子安雖然不明白褚四海葫蘆里面賣的是什么藥，但是褚四海沒有接受賄賂這一點，讓他信心大增，連忙說道：“生氣！”
褚四海對胡東盛說：“你看，他生氣了，身體就會生病，生病了是不是就要治病？治病是不是就要花錢？這是不是精神損失費？”
如此理論，讓胡東盛有些傻眼：“……”
褚四海直接一拍驚堂木，打斷他的話：“少啰嗦，你賠不賠？不賠我就封你店了啊。你不是說生意不好嗎？剛好停業整頓一下。”
胡東盛嚇了一跳，趕緊說道：“老爺，使不得！我愿意結清款項！”
褚四海冷笑道：“只結清款項？精神損失費呢？少給我耍滑頭，三十五兩的款項，另外三十五兩精神損失費，總共七十兩，少一文錢都不行！”
“啊？”
胡東盛被這個金額嚇到了。
褚四海鼓著眼睛，訓斥道：“啊什么啊？我說七十兩就七十兩！不給我就封你鋪子！”
“我……”
褚四海如此強勢，甚至不愿意接受賄賂，這讓胡東盛欲哭無淚。
萬般無奈之下，他只能拿出七十兩銀子，交給衛子安。
偷雞不成蝕把米，本想黑了木匠的工錢，結果現在反倒是自己還要多賠一筆錢，他都恨不得自己給自己打兩巴掌。
衛子安成功拿到錢，而且是翻倍，整個人都高興得不得了，由衷地給褚四海連磕了三個響頭，口中高呼：“草民叩謝青天大老爺！”
褚四海揮了揮手，說道：“行了，忙你的去吧，結案，大家都散了。”
他翻開桌子上的卷宗，開始記錄本次庭審的過程。
他本身就是做這個工作的，只是因為新知縣還沒到位，所以只能兼職一下。
看熱鬧的人群散去了，路上三三兩兩，對褚四海的斷案也是交口稱贊，諸多溢美之詞。
目睹了整個案件全過程的許伯安，感覺很不可思議。
要不是他確信他來之前并未提前通知，他都以為眼前的人是故意演給他看的了。
大梁的胥吏，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愛崗敬業了？
他直接走進了衙門。
褚四海看到走進來的許伯安，問道：“你是誰？可是有冤情？”
許伯安直接拿出自己的朝廷委任狀，說道：“我是新來的大荔縣知縣許伯安。”
褚四海臉上的表情頓時凝固，深吸一口氣之后，面色恢復如常，說：“那你先去后堂休息吧，我先忙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