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回到東武陽衙署時，已經是深夜。

今夜陳儀所說的話，對曹操的啟發同樣很大，今年得勝之后，來年春時或許便會依照自己的設想，敵寇會在東武陽聚集大軍攻城，意圖拔下曹軍治所。

迂回戰術一旦能成，突破本屯之后到達發干，和允誠（鮑信字）的兵馬匯合，便可以形成包圍。

接下來，便是圍殺。

到那時，極有可能得到這些賊寇的請降。

“他說得對，起義篡漢者，最初亦是農民，因無恒產方為流民，若要治理需從恒產下手。”

“此為一次極為關鍵的政令，萬萬不可姑且了事。”

思索一路，曹操暫時將自己以戰養戰的想法做底，意圖去尋找更加長治久安的辦法，來安置這些降卒、流民。

這時，他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一位故友曾經說過的話。

“大漢之亂，首在人心淪喪，平定亂世應以人心為重。”

當年曹操不曾在意，他只想網羅天下英才，但現在細思，卻越發覺得有道理。

恰巧此時，戲志才聞訊而來，匯稟軍中事務。

曹操聽完之后，依舊是心不在焉，在正堂之中來回踱步。

戲忠揉了揉雙眸，嘆道：“明公，可是在愁流民、降卒愈多，日后如何安置之事？”

光是眼下這一仗，打完就得了上萬流民，現在是能安置在手，但是再過一年，又該如何？強行以境內糧食以養，不是長久之計。

他自詡懂得曹操心思，能夠猜到一二，全軍營之中，目光能夠跟上曹公心思多走幾步的，唯他和荀彧耳，現在一眼就能看出來，他已陷入了兩難之境。

若是太過殘暴，則聲名不好；若是太過仁慈，又會自受其累。要在這二者之中得均衡，則需要費不少功夫。

剛好，有一些計策可以順勢而說。

“不是，”曹操搖頭否認。

戲志才：“……”

既如此，下次再說。

曹操又走了幾步，加快速度到了戲忠面前，笑道：“志才，有兩件事需要你立刻去做。”

“主公請說。”

“一，派遣暗探，散布傳言，將我在濟南、頓丘時期斐然之政績，廣為傳開，讓各縣鄉百姓、過往行商、遷徙流民，都可知曉，最好是能編成童謠讓孩童傳唱。”

這太少恥了吧……

戲志才心里咯噔一下，在我的面前，大張旗鼓的宣揚自己的事跡真的好嗎？

不對，這是要遠揚其名。

戲志才下意識的錯愕后，旋即明白了用意，不等曹操說第二件事，當即激動起來：“好計策，明公欲招降黑山賊，故以威名表明立場，我看，最好將當初設立五色棍肅清宦官丑事之跡一并說出。”

“也可以。”

這就是為謀者戲忠自由發揮的事了。

“第二件事，打探一下，孫乾、糜竺、魯肅是何許人，有何事跡。”

“好，”戲志才記下了這幾個名字，他掌管軍中探哨，這些的確是分內之事，只是疑惑這些人名是從哪里得來的。

……

陳儀晚上很早就睡了。

第二天醒來時，秦亭的山民送了一些米糧、蔬菜來，對陳儀表示感謝。

今年夏時炎熱、干旱遍及，陳儀主張修筑的溪井，在河流漲水時儲水不少，因此很多地方莊稼得到了保存，使得鄧伯等一眾鄉里的名聲也水漲船高。

到明年，這種溪井的修筑可能會普及到范縣、東阿周圍，澇時可以改善漲流、暑時可以改善干旱。

送走了鄉民后，陳儀燃起昨夜保存的火種，燒炭吹火做準備工作，同時也回想起昨天酒后失言的事。

他感覺昨天有些話，有待商榷。

“要少了。”

陳儀嘆了口氣，衛司這人很大氣，開口問他要鹽鐵憑引、鐵礦交易，他想都不想就答應下來。

“我應該直接要一座宅子的，這樣就不用住在山里了。”

有錢誰隱居啊。

一個早晨，陳儀便是斷斷續續的處在白嫖未遂的后悔之中。

好在沒過多久，就有衛氏商馬送來了生鐵、熟鐵，并且將陳儀打好隨意堆放的那些鑌鐵收走，按照差價，每斤給予陳儀一袋糧為補，十斤有鑌鐵有半斛之多。

米糧不亦攜帶，來人提出用布匹和五銖錢抵扣。

“五銖錢不要，用布匹或者金銀都行。”

陳儀又意外的獲得了五匹布，加上之前存下的錢財，金三塊，約莫一斤；銀差不多三斤多；布匹五匹，還有許多吃食，五銖錢也有不少，但都是小幣。

“努力吧！”陳儀臉色揪在一起滿是無奈，“特么能買得起馬鞍都燒了高香了。”

啥時候買得起馬啊。

他發現自己穿越至今三年，相比于當地百姓唯一的優勢就是可以抗餓三個月。

下次那個衛司來，一定要把自己灌醉了舔著臉問他要一匹好馬。

陳儀這兩次都想說，但是沒好意思開口，憋得臉紅只能用狂妄的斷言來掩蓋紅溫的局促。

他到現在還是覺得自己不夠不要臉，所以與當世主公、謀臣格格不入。

……

十二月底，黑山賊于毒、白繞、眭固等聚集一堂，商議了來年入東郡之事。

今年秋收，他們沒有劫掠到太多糧草，分別在濟北、東郡接連戰敗，被曹操逼到了發干、聊城一帶活動，而今許多地盤雖然扔在掌握，但是過冬的糧食卻不能發給每個兄弟。

故此，越是軍階低的，所能分到的就越少。

時至今日，已經處死了一千多意圖逃往或者兵變的流民了。

這一個冬天過去，不需要交戰他們自然就會損傷慘重。

到來年能戰者只有半數，而半數之中能有精良軍備的勇猛之士又占少數，必須要集中攻打一處，方才有機會打一場勝仗。

這時，他們查探到了曹操精銳大多自東武陽調集而來的消息。

于是定下了決議，來年開春道路可以通行之后，立刻集結所有賊寇，全力攻打東武陽，阻斷東武陽四周所有道路，一舉拿下曹操的大本營。

故此在這個冬日，黑山賊的大部分給養、物資，都在朝著發干運送……

與此同時，東郡太守曹操的事跡逐漸傳遍郡界。

因頓丘、濟南距離東郡不遠，很快就得到了印證，很多年紀較大的老者都知道，當年的頓丘、濟南國的確是風氣肅正、法典森然，因此各業也都是井井有條。

這名聲一傳揚，很多人都才明白原來現在的東郡太守曹將軍是這樣一位人物。

再加上他剛剛奮力擊退賊寇這一戰，真正的聲名大噪，一下子成為了各郡縣百姓心中的倚靠。

冬日里商賈資助、義士來投，每日絡繹不絕，東武陽自濟南一帶，牛車、馬車列行長龍，形勢和數月之前，簡直宛若云泥之別。

“哈哈哈！！！”

走入衙署，曹操在前院就忍不住大笑出聲，今日得鄉勇五百余人來投，又有馬商資助三十匹良駒、千石糧草，金銀更是無數，以此招兵買馬，又可得一支刀盾陣列！

“我算是嘗到，民心可依的滋味了！”

這招兵買馬，做不到袁氏那樣的重金重譽去吸引，還真就要立足于人心。

陳儀這小子，有點歪才！

“主公！”

剛入大堂，戲志才自軍營追來，之前暗中傳揚事跡的事辦得盡心盡力，深得曹操喜愛。

他趨步上得前來，躬身道：“此前主公所說的事，打探得差不多了。”

“而且在下探道，北部黑山賊寇，在秘密向發干聚集，果然意圖攻占東武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