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亮的陽光透過推拉門，照亮油灰色的畫布，蔓雪穗捧著調色盤，揮筆畫就一束搭在古銅扶椅上的紫羅蘭。昨天，她臨陣脫逃，早早回到宿舍，卻一臉憔悴，關月但凡有力氣，定要問問她昨晚干嗎去了。
五點鐘剛回來，此刻剛剛躺下，關月身上才有點熱乎氣兒，便夢到趙玉德甜蜜的笑臉，身子不由自主地彈了起來。
蔓雪穗見她冷不丁坐起來，還坐得筆直，形同詐尸，手上頓了一下，一滴紫色顏料落上了潔白的防護服。關月看到紫色便想起趙玉德紫不拉唧的裙子、紫不拉唧的高跟鞋，不禁心頭火起，干脆撲倒在床上，拿被子緊緊蒙住頭。
蔓雪穗將畫懸掛風干，問道：
“怎么了？”
關月不答。
“愿意說呢，就快點說。不愿意說，就憋得好一點，不要一驚一乍的干擾別人。”蔓雪穗說。
“你能不那么冷酷嗎？”關月坐起來，面帶淚痕。
蔓雪穗搖搖頭，重新拿起畫筆，可關月一把將她拉到床邊坐下。
“我見到那個女生了。”
“誰？”蔓雪穗將畫筆丟進水盆。
“就是你家霜姐給德菲介紹的女生啊。”
“德菲答應了嗎？”
“他若沒那個意思，人家怎么會一眼認出他，還和他親親熱熱地說話？就算德菲沒偷腥，起碼和那個女生見過面。”關月煩悶地揉著頭發。
“見過面又怎樣，趙家和德家是世交，不會因為德菲有女朋友就不往來，既然往來，那誰和誰都難免碰上。為這點事，你至于不卸妝就睡覺，皮膚都不要了？”
“話雖如此……”
“如果趙家姑娘要和你搶人，你不能在她沖德菲發動溫柔攻勢的時候自亂陣腳。不然她看你方寸大亂，知道這招好用，會更加樂此不疲。”
關月在感情上雖有些小女人性格，但她并不笨。
“放心，我沒那么沖動。你畫的這是什么？”
“沒什么，就是忽然想動動筆。”
“你們家不是從蔓云揚那代開始就搞設計嗎，看來這藝術細胞遺傳給你了。”關月拿疲憊發紅的眼睛瞅著蔓雪穗的作品，“對了，你昨天干嗎裝出不會PS的樣子來？你明明精通得很。”
“不是你說的，除非有真金白銀的好處，否則不必給他們賣命。”蔓雪穗笑道，“不然要陪著他們熬夜的就不止你一個人了。”
“你個狡猾的女人，既然加進老大的工作室還藏著掖著的？老實交代，你昨晚干嗎去了？”
“無可奉告，快睡你的。”蔓雪穗將顏料盒、調色盤一股腦塞進水槽，關了陽臺的門。
中午，關月收到總監的回復：
還行，湊合著用吧，我發給雜志社了。
在心里大罵總監不會說人話，她忙著短信大家圖片通過了。
在課堂上抱著筆記本睡得鼾聲雷動的老大很沒眼色地回了一條：
咱晚上去德菲咖啡廳慶祝慶祝？
關月將手機狠狠拍在床上，盤腿坐著生悶氣。
德菲給她打了兩次電話，她都沒接，德菲知道她越不接越得打，得低三下氣給足她臺階、打到電話欠費再說。
到了第八通電話，關月終于賞光。
“你好，我是關月。”
“你……你不會把我的電話號碼都刪了吧？”
“是你啊，什么事？”
“晚上我給你們弄個慶功宴，如何？”
“不敢當，您是金牌司機、勞苦功高，不僅要送我們還要送人家出手闊綽的大小姐，多少事兒等著您呢。”
“姑奶奶，昨天您威風耍得夠足了，什么趙家小姐李家小姐的，早讓您嚇跑了！”
“我嚇她？是她嚇我吧，怎么你來綠山墻接我們，她就和跟你約好了似的在那兒候著啊？你們不會是心電感應吧？”
“不會，我就跟您一個人心有靈犀一點通，其他姑娘都是浮云，愛往哪兒飄往哪兒飄！”
“呦，還浮云呢，她是不是天空里的一片云正巧投影在你的波心啊？”
“好了，你就別跟我詩詞歌賦、斗智斗勇了，床頭打架床尾和、夫妻沒有隔夜仇……”
“誰跟你夫妻了。”關月見教訓得差不多了，便緩和了口吻笑道，“算了，給你個將功贖罪的機會，晚上見，要是慶功宴辦得馬馬虎虎敷衍我，我可就——”
“不會，您請好，包您滿意！對了，我得跟你匯報個事兒，昨晚我停在路邊加油站，碰到一個女孩，一陣風似的把趙玉德卷走了，省了我好大的力氣。那個女孩身形有點像雪穗，白白凈凈的，眼珠特別黑，都看不到多少眼白。咱們這里面只有你見過雪穗的真面目，是她嗎？”
關月猛然回頭，望著風中搖擺的油畫，心頭一暖，眼睛也微微潤了。
等老大睡醒，已經下課半個小時，人們都涌去食堂吃午飯，他懶洋洋地收拾東西，卻見筆記本電腦開了一條縫，忙打開查看，見沒有少什么重要文件才松了口氣。
而葛彬此刻正呆坐在電腦前，看著尹冰玨傳給他的照片。
小詩，他最愛的女孩和越清枝站在一束追光下凝眸互望，一個純潔姣美如百合，一個清俊淡雅如葦葉，葛彬的心不知不覺痛起來。
他在小詩宿舍樓下苦苦盼了三天三夜，小詩未曾看他一眼，即便接過他手里的花束，眼神也是疏離漠然，原來她的眼睛可以這樣柔情似水，可以這樣深情地望著一個人。
“做不做？”尹冰玨敲了三個字。
葛彬覆在鍵盤上的手瑟瑟發抖。
“出息點，是個男人就要有決斷。小詩又不是什么千金萬金的小姐，但凡你敢追就能追到手，她此刻是被越清枝蠱惑了，只要把越清枝趕走，她就是你的。”
小詩含笑凝睇的樣子在葛彬眼前放大放大放大放大，大到他的視野盛不下……
夜辰自打進了雜物間就趴在床上沒動窩，讓老大找人替他答到，把上午的課撬了，到午飯時間，肚子餓得慌，才爬起來。
越清枝不在，桌子上撂著寫了一半的論文。
夜辰見他的字跡橫平豎直卻不失靈動，一看便是沉穩冷靜、心思聰明的人，想想自己那一手比草書還狂野的字，夜辰赧然。
手機鈴聲大作，夜辰滿床找了半天才翻到它。
“喂，德大司機，干嗎呀？又被關月上釘子了？”
“你快過來，清枝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