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安靜地站在醫院的走廊上。
這里的走廊并不寬敞。而橫向來看呢,也是分為一段一段的那種,每一段都由一扇門間隔開來,并不是那種連貫在一起的、一整條的、狹長的走廊。
但在每一段走廊形成的的不算多大空間的隔間里,地面上靠墻側的位置上,每隔一段距離,都會盛放上幾盆綠植,倒是給常年氣氛略顯壓抑沉重的醫院增添了幾分清新的綠意,讓庸庸碌碌經過的人們,在途經它們的時候,悄無聲息地被祛除了幾分陰沉、驅散開幾絲陰霾。
至少芽常常會這樣想到。
這里看不見天空,這里常有希望熄滅,在這里呆久了,免不了會成為一些令人窒息的絕望的見證者。
壓抑感的陰霾滯留在這里。
我們看不見它,卻隱隱約約能夠感知到它們。
第八層樓走廊外側的那一面的墻體上是沒有安裝窗戶的。這種設計無疑讓這一樓層很遺憾地沒有得到明媚的陽光的青睞,常年投撒在這里的冷白色光芒自然是人類文明的造物。
這也是許多醫院樓層顯得陰氣偏重,在晚上有點微微瘆人的原因吧。
至于窗明幾凈,這個詞形容的大概是科室吧。
芽如是想到。
遠處隱隱約約有一些交談的聲音響起。由于隔了不知道幾個隔間,給他下意識的感覺是幻聽。
但也沒過多久,嘈雜喧鬧的交談聲離得更近了。
芽把目光投向了前方走廊的盡頭。
“咔嚓。”一聲輕響很快就被嘈雜的交談聲給掩蓋吞沒了。
五分鐘前。
“恭喜你傷勢痊愈,今天就可以出院了。”醫生看著電腦屏幕,手指靈活地敲擊著鍵盤,似乎是在錄入病人相關的信息。
淺綠色眸子的青年翹著腿坐著,眨著眼,隨意地翻看著醫生遞給他的資料,其實他也看不懂啥出院記錄、診斷書之類的云云。但就是翻翻,畢竟這樣子做,人大抵會得到一種平白無故的安心感。
“好,”他慵懶地緩緩起身,手指往胸前口袋里一探一扒拉就夾了支煙出來,遞到了醫生面前。
“那謝謝大夫。”
“客氣了。”醫生微微咳嗽,掩飾了一下嘴角的笑意。
青年聽見門外傳來些許動靜,微微思忖,就知道自己安排的東西送到了。
他利索地跑去打開門。
一個穿著黑西裝、戴著墨鏡的保鏢走了進來,先是向青年點了點頭,隨后一臉嚴肅地張開了手中的錦旗。
“醫德高尚醫術精,盡職盡責暖人心。”
青年走到醫生跟前,很會來事地幫給他把煙給點上。
“我聽說這個東西會加績效,就給您安排上了。”青年用手指了指,笑吟吟地解釋道。
醫生把唇口的煙拿了下來,緩緩地吐出了一口白煙,看著眼前這個稍帶點痞氣的小伙兒,怎么看都挺順眼的。
“記得去一樓辦一下結算,章不要忘了蓋。”醫生心情愉悅地把剛熱乎著的錦旗給裱墻上,吩咐著。
“好的。”青年回復著,走的時候很有禮貌地把門給帶上了。
“您先。”送錦旗的那位保鏢明顯是很受青年的器重,他走在他們這一行人的最前面,給自家少爺把這處走廊隔間的門也給打開了。然后在原地等著。
“老板知道少爺你剛出醫院就跑去幫他辦事兒肯定打心底覺得你爭氣。哈哈哈哈。”
“可不是,少爺前陣子腿骨折了,躺床上還記著給老爺檢查賬目,住院期間也是一天沒歇著,咱家少爺對公司的事一直都很上心。”
“少爺,我們今天有啥日程安排,我給您記上。”
青年剛打算一一回應。可他突然發現自己失聲了,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喉嚨,喉結慢慢地滾動著,大腦一片空白,他只感覺身邊的一切聲音都突然變得遙遠起來,如同隔著萬丈深淵,平靜的心緒霎時掀起了驚濤駭浪。
芽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一種眼神,他微微歪著頭,看向這一段走廊盡頭的那個奇怪的青年,眉間輕蹙。
憐憫?
虔誠?
內疚?
焦灼?
芽不明白。為什么會存在這樣一種眼神。
可這些卻又很分明地在青年的眼神中交織著。
青年愣神了片刻,直到身后的保鏢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少爺,怎么了?”
“沒事,就是突然想到一些事情。”青年恢復了平靜,露出尖尖的虎牙,沖詢問他的保鏢笑了笑。
可能是認錯人了?芽看著擦著身走過去的青年一行人。雖然有些不解,但他并沒有很冒昧地去跟上去去探尋所謂的原因。
明媚的陽光透過淡薄的云層,傾灑著溫暖的光輝,蔚藍的天空上浮動著淡白色的云,幾只矯健的飛鳥旋斡著,在云霧間恣意地翱翔穿梭著。
看著不遠處熙熙攘攘的人群,與無處不在的人間煙火氣,青年微微恍惚。
“老大……”
輕微的呢喃飄散在了半空中。
他回頭又看了一眼醫院,隨后就往地下停車場走去。
傲慢回頭看去,芽的身影慢慢透明,飄散在了半空中。
“原來,現在的我們成為了過去嗎……雖然還未成為結局的見證者,但也快了。”
希望挪了挪腳,小心翼翼地避開了腳邊躺著的幾具無首的尸塊。
至于它們的頭。
這幾位的頭很不安分地擱在地上,它們很難得的居然還能夠看出來是個人樣兒,只是那泛膿的眼珠夸張地腫了起來,暴出眼眶,似乎隨時要被擠掉下來一般。
它們無一例外的面目猙獰,滿是浮腫,是一種被人淹死在水中許久泡爛的面容,臉上還鼓起幾個流著黃褐色液體的膿包。
如果在場有一些獵奇的收藏家,這些畸變者的頭顱大概會很榮幸地成為一種很反人類審美但足夠獵奇的藏品、裝飾物。
一些看起來很奇怪的半織的半透明黑網蜷在地面上,黏糊糊的,但看這形狀似乎能隱約判斷出這玩意兒竟然是畸化物種的手臂,甚至到了現在,它們還在不斷地抽搐顫動著,仿佛在有序地呼吸著,但離開了腦袋的指揮,它們顯得很是茫然。
“他們應該等我們很久了。”
傲慢看向遠處那一片燃著烈焰的廢墟,對希望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