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葉

“風吹一片葉，萬物已驚秋。”秋風起，落葉紛飛，葉的降落告知人們秋天來了。

隨著天氣漸冷，風兒漸重，葉兒漸漸黃了，泛黃的葉兒從樹上緩緩落下，它們在空中旋轉、飛舞，最后落到寬廣平坦的大地上，輕輕地，優雅地。落葉歸根，葉兒“回家”了。落下不是葉生命的結束，而是新旅程的開啟。葉在地下化作泥土的一部分，滋養孕育著來年的希望。

人們期待暖春的花開，炎夏的戲水，冬日的絮雪，秋日似乎被許多人遺忘在角落。“我言秋日勝春朝”，秋天的落葉似乎別有一番風味。秋日里我最喜歡樹林，昔日綠油油的一片在金秋畫筆的渲染下，變成了黃色。銀杏林是黃澄澄的，梧桐林是灰黃的，楓葉也是黃的，最生的黃就成了綠，黃的發燙發熟的甚至成了紅色。要是各種樹交叉起來呢，不同梯度的黃色就讓人仿佛身處方塊三維游戲中，被色素塊包圍著的我越發相信世界只是一場生存游戲。于是我更自如地漫步樹林，不知名的秋鳥交相應和，“嘰嘰喳喳”地說著、唱著，散發出清脆如響鈴般悅耳的吟唱；它們在枝頭歡快地跳躍，時而直沖云霄，時而俯沖向下，在我身邊盤旋周轉，讓人好不快活。葉是略重的雪，樹林的地上鋪滿了落葉，一簇簇地，一束獨屬于秋的不耀眼也不溫暖的陽光通過樹間的縫隙打下來，黃與黃相“撞”，相融，落葉竟成了散發著光的精靈模樣。我有時不忍心破壞它們的美麗，心軟地把它們輕輕拾起，或放在口袋，或放在小包里，帶回家，做個書簽或裝飾品都是好的；我有時也惡作劇般地，將腳抬得高高的，發了狠，蓄滿了力氣，一股勁的全發泄在無辜的落葉身上。被我踩中的它們“尖叫”著，發出清脆的“嚓嚓”聲，這聲音不像是阻止我，反而激勵了我，我樂此不疲地伴著奏樂繼續前進，這是葉的音樂，也是我內心的宣泄，壞情緒隨著葉的莖、干的斷裂消逝了，化作煙，化作霧，化作看不見的什么，從我身體中抽離，逃走了。葉的“犧牲”成全了我。

“揚葉”也是一項很有詩意的活動。把一簇一簇的葉聚攏起來，成了一大簇。我彎下腰，俯下身，半蹲著把手臂彎起來，盡量地越圓越好，比十六的月雖然還差一點，但夠了。所有的葉蜷著身，挨著、擠著，在我懷里掙扎，一些葉從我懷的縫隙逃出。還沒等慶幸呢，就被秋風攜著帶到遠離“母親”的地方。我緊緊地抱著它們，離近的葉貼近我的臉，刺撓著，讓我左右來回轉頭。我用盡力氣，把它們往上往遠處揚，幾片葉打在我的臉上，紙片式又硬又脆的感覺，讓我痛快地感覺到自己的存在，鮮活地，充滿生命力地。同葉一起被揚起的還有灰塵、小石子和泥土，它們在空中歡快的舞蹈，同腐葉香一起撲打在我的臉上、衣上。和葉的“游玩”讓我感到自由和生命的存在。

“追葉”也是我很喜歡的一項活動。秋天的大地是被落葉覆蓋的毛毯，毛茸茸的。走在路上，滿樹的黃，滿地的艷，我愛觀察，愛凝視，每片葉都有自己的形態，湊在一起便是五彩斑斕的黃色，世界上的每一種黃色都能在這樹上被發現。地上有葉，樹上有葉，空中有風，風把落葉吹起來，風往哪邊刮，葉就被趕著往哪邊漂。我喜歡追著那一片片葉，探尋它們最終的歸宿與目的。小風輕輕掠過它們，吹走了幾米，就把它們又留在了路邊，離“家”很近；略重的風把它們刮到不遠不近的地方；吹的最緊的風重重的打了它們，它們被帶到各式各樣的地方，東南西北，天涯海角遇見不同的樹葉伙伴，看到不一樣的風景，傾聽到獨特的秘密。葉的歸宿就是我的歸宿。

落葉是秋姑娘的傳聲筒。它要我看到秋來，也要我感懷。秋天似乎是個令人感傷的季節，也是一個特別適合懷念什么的季節。伴著冷透的秋風，伴著熟落的葉，每每走在回宿的路上，我總不知疲倦地想“這要是在家里得多好！”雖然家那里也是千篇一律的梧桐樹，甚至很少銀杏和楓葉，但我卻愛經常回憶那落葉。“曠野霜酣柿葉紅，疏林人靜戰西風。”我家后院現在還留有一棵柿樹，它是母親和父親愛情的結晶。其實一開始有三四棵，時光飛逝，爸砍了樹，種了菜，在我的再三叮囑下爸才放最后一棵樹一條生路。柿葉一直承擔著保護柿子的作用，等到霜降過后，柿紅了，它也終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安心的緩緩從枝頭飄落下來，躺在大地母親的懷抱。那一地的紅葉如同紅線織就的毛毯般奪目絢麗。我喜歡收集落下的柿葉，橢圓形的葉片，在秋日漸漸泛起紅意，星星點點的斑駁，如撒了一潑云霞。有的全體通紅，如拉丁舞者般奔放熱烈；有的紅中帶抹黃，像文人般優雅自得。輕輕撫摸那葉片脈絡，那是歲月雕刻過的痕跡，我似乎見證了它的一生，無私地，無畏地，無憂地。柿樹和柿葉成了我在家鄉的最深沉、最溫柔的眷戀。

葉在春日萌發，在夏日蔥蘢，在秋日“落幕”，化作沃瓤，開啟新的生命篇章。愿落葉隨風飄向遠方，帶走我的憂愁，帶回我的思念回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