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招呼余三思到他的廂房里坐。余三思受寵若驚，看長生臉上永遠都是一副淡淡的笑容，覺得無比溫暖，說道：“道長不必客氣，我只是來打聽一個人。”長生請他落座了，問道：“哦，不知先生要打聽什么人？小道交際不廣，就怕辜負了先生的期望。”余三思問道：“我也是抱著一試的態度來的，就算道長不知道，我也是非常感謝。不知道道長聽說過玲瓏子嗎？”擔心長生懷疑他的來意，謊稱說，“我是從杭州來的，有人讓我帶個口信給他。”長生聞言朗然說道：“玲瓏子啊，我知道的，我們同屬全真南派，見過幾次面，但沒有深交。他似乎是在武夷山仙姑觀煉丹。”余三思大喜過望，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沒想到真讓他打聽到消息了。他道了聲謝，起身告辭要走。長生攔住了他，說道：“天色暗了，山路難走，先生既然來了，不如就在這住上一晚。就是小觀餐食清湯寡水，要委屈先生了。”余三思感感激道：“道長言重了，道長一番心意，真是受之有愧。那就恭敬不如從命，打擾道長了。”

余三思住客房，吃過仙草端來的晚飯，走了一天的路也覺疲乏，早早躺下了。山居安靜，沒多久便沉沉睡去。睡夢中感覺門被打開了，一個黑影鉆了進來。余三思驚醒而起，大喝道：“是誰？”為時已晚，那黑影已到近前，手里不知拿著什么硬物，朝他頭上一敲。余三思頓感眼冒金星，昏了過去。

醒來發現被綁在了椅子上，昏暗的光線下，一個身影站在窗前喝茶。余三思心道不好，怕是中了長生的暗算了，怪不得這么熱情，一定要留他下來住宿。他喊道：“這牛鼻子老道，我跟你無冤無仇，為什么要害我？”那人聽見聲音，慢慢轉過身來，卻是長明。余三思驚道：“怎么是你？”長明獰笑道：“想不到是我吧？你這小子陰魂不散，居然跑到臨海來壞了我的好事。從你從阿三那小子家出來，我就盯上你了，苦于一直沒機會下手。沒想到你自投羅網，跑到我師兄的道觀來了。真是老天有眼，今天讓我報仇了。”余三思心想真是人不可貌相，長生道士雖然長得器宇不凡，但用下三濫的陰謀詭計來留他，跟這長明也沒什么區別。又聽長明話里的意思，阿三是他殺的，憤然道：“你為什么要殺阿三？”長明咬牙切齒說：“他出賣了我，讓我傾家蕩產，不殺他難解我心頭之恨。還有你也是，我辛苦賺下的家業，被你們害得全被抄了，我還成了逃犯。還有我那些徒弟，也讓警察抓了。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殺了你們？”越說越氣，拿起一根繩子，勒住了余三思的脖子。余三思喘不過氣，胸口越來越悶，以為自己快死了，腦中不斷閃過一些畫面。先是一個小孩在冰天雪地，羽毛般的大雪片落在他的臉上，又融化掉，冰水和著淚水，擦掉了又流下來。然后是一個小男孩一個小女孩在街上奔跑打鬧，一個大男孩來搶女孩玩具，小男孩護住了不讓搶，被大男孩打了一拳，小女孩看到他臉上的鼻血，嚇得放聲大哭。再然后是他離開時，溫子衿不舍的眼光，還有眼底泛起的淚花。他甚至還看到了自己死后，葬禮上溫子衿的淚光。一幕幕畫面不停地滾動著，像是要把他的人生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再重演一遍。

正當余三思以為自己要死的時候，長生沖了進來，一把推開了長明，喝道：“師弟，你怎么可以做殺人犯法的傻事？”長明被推得撞在桌角上，腰部吃痛，恨恨道：“你居然幫他！”長生愧疚地想去扶他，被他拒絕了，嘆了口氣說：“你可是跟我說僅僅是拿他出氣。教訓教訓就算了，要殺他是萬萬不行。”長明說：“你是怕我連累你嗎？那好，我帶他走，找個高崖推下去了事，神不知鬼不覺。哪怕以后我真被抓了，也絕不會供出你的。”說著要來抓余三思。長生攔住了不讓走：“師弟，師父走之前囑咐我，無論如何都要照顧好你。都怪我沒把你管好，這些年你做了那么多錯事，坑蒙拐騙的我不去管，但殺人可是犯了天條的，就不怕遭報應？還是放了他，安心在我這里修道，為自己修個好前程，塵世的事就不要去管了。你不是怪師父沒有把道術全教給你嗎？你在這住幾年，我全教給你，好不好？”長明似是遲疑了，說道：“他知道我在這里，不殺了他，我還能住這里嗎？”長生以為他語氣松動，欣然道：“我信得過余先生，他會看在我的面子上，絕不會去告發的。”余三思連連點頭，說不會不會云云。長明冷笑道：“我可信不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還想著給你的朋友報仇呢。你今天一定要攔著，不讓我殺了他，那我們就恩斷義絕。”長生痛苦地說：“你不要逼我。”長明揪起余三思，拖著他連同椅子往外走。長生從腰間掏出拂塵，甩向長明。那拂塵如靈蛇一般，靈巧地繞住了他的手腕。長生不得不放開余三思，反手去抓拂塵，拂塵卻如已預料到他的行動，如死蛇般滑了下來，突又變得挺直，像木棍一樣抽向他的腰部。長明早有準備，輕巧地避開了。從靴子中抽出一般短刀，砍向拂塵。塵絲卻又變得軟了，那刀砍在上面，就如砍在棉花上，毫無著力之處。余三思見這普通的拂塵，在長生手中有了靈魂，忽硬忽軟，忽直忽彎，令人眼花繚亂，不禁想世界之大，果然人外有人，師父讓自己出來游歷，真的是讓自己長見識的。正胡思亂想間，那拂塵如開花一般，忽然從中爆開，霎時間這拂塵好像已不是拂塵，而是包裹宇宙的一層殼，萬事萬物盡在其中，又陡然間縮緊，將長明的刀連同他的胳膊都裹在里面。長明頹然道：“罷了罷了，靈塵九式你已練得爐火純青，就連師父都不曾學會的遮天蔽日你都會了，我又怎么會是你的對手。”扔掉了刀，一言不發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