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非煙拿了恒山派的療傷之藥,快步來到曲洋與劉正風身邊,脆生生地說道:“爺爺,劉公公,這是恒山派的傷藥,可靈驗了!令狐沖那家伙快要死了都能救回來呢。”
曲洋微微一笑,擺了擺手,愛憐地說道:“非非,無需費事了,我這傷……已經無藥可醫。”他轉頭看向劉芹,正色道:“芹兒,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是否愿意答允?”
劉芹聞言,急忙上前一步,雙手抱拳,恭敬道:“曲伯伯但請吩咐,劉芹定當遵從,萬死不辭。”
曲洋微微點頭,眼光溫柔,緩緩道:“非非自小性子頑劣,又少了爹娘管束,如今我也命在旦夕,怕是難以再護她周全。芹兒,我求你一事,便是望你將來能代我照顧非非,護她平安……若你答允,曲某九泉之下,也可安心了。”
劉芹聞言,心中一酸,鄭重說道:“曲伯伯放心,芹兒愿以性命擔保,定會護得非非周全,絕不讓她受半點委屈!”
曲非煙一聽,嘴唇翕動了幾下,終究沒有說什么,只是別過頭去,哼了一聲,聲音卻有些哽咽:“哼,我才不要他照顧呢……我又不是小孩子!”
曲洋慈愛地看了孫女一眼,輕聲道:“非非,不要任性,日后江湖之路,風雨飄搖,務必要小心謹慎,今后切不可刁蠻任性。”
曲非煙雖然心中不甘,但見到曲洋如此交代,眼圈頓時紅了,低聲答應道:“是,爺爺,我……我都聽您的。”
劉正風也喚劉芹近前,雙手撫摸著他的臉龐,哽咽道:“為父近些年醉心音律,家事也未盡責,如今引來了這場大禍,都是我劉正風之過。可憐我兒,往后你將孤苦伶仃……芹兒,你切記,從今往后,絕不可再涉江湖,萬萬不可心存復仇之念。”
劉正風深吸一口氣,繼續道:“你須得遠離是非之地,尋一處偏僻市井,隱姓埋名,你跟為父學蕭多年,當保你和非非衣食。”他說到這里,從懷中摸出一本手抄冊子,遞到劉芹手中,托付道:“這是《笑傲江湖曲》的琴譜與簫譜,乃我與你曲伯伯數年嘔心之作。今日將它傳與你,希望這曲子不至于在此斷絕。”
當日,段正淳一句話沒留下就自盡身亡,此刻聽著劉正風臨終的托付,在劉芹的眼中,段正淳與劉正風的慈父形象重疊在一起,他含淚接過冊子,哽咽道:“爹爹放心,孩兒……孩兒謹記教誨。”
“哈哈!”曲洋突然大笑一聲,轉過頭向劉正風道:“兄弟,咱們此生所愿已了,如今無牽無掛,也該走了。”
劉正風與曲洋對視一眼,點頭應道:“是!”他伸出手來,曲洋也伸手相握。兩人齊聲長笑,笑至高亢處,忽地雙雙閉目,倚靠在彼此的手臂上,再無聲息。
“爹——!”“爺爺——!你不能死!我不讓你死!你也不要非非了嗎?”
令狐沖看著劉正風與曲洋攜手共赴黃泉,心中既是敬佩,又是感傷,默默拱手,恭敬行禮相送。儀琳在一旁捂住嘴巴,低聲道:“他們……他們死了嗎?南無阿彌陀佛……”
令狐沖點了點頭,道:“師妹,咱們得趕快將兩位前輩安葬,還要把那費彬的尸首一并埋了,以免再有人尋來,平添變故。今日之事,無論誰問起,你都不可透露分毫,就算是你師父,也不能講。”
儀琳聽得令狐沖如此嚴肅,忙鄭重點頭道:“是,令狐大哥,我一定不會說的。”
……
衡山城東,松濤陣陣,流水潺潺,兩座新墳并立而矗,墳前四條身影默默肅立。
儀琳雙手合十,閉目默念著:“南無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大理皇室自幼禮佛,劉芹自然知她在念往生咒,感激地沖她點點頭。
驀地,一陣凄涼的胡琴聲響起,如怨如慕,一曲絕唱“瀟湘夜雨”——師弟走好!
曲罷,卻見松樹后走出一個瘦削的人影,雙肩拱起,面容猥瑣,恐一陣風就能吹散倒斃。他徑直來到劉正風的墳前呆立片刻,轉頭對劉芹說道:“劉芹,你隨我回衡山吧。”這無疑是代表衡山派的一份承諾。
劉芹認得此人,正是衡山派掌門莫師伯,于是躬身行禮,道:“多謝莫師伯,小侄感激不盡!不過,家父臨終前囑咐,不許我再涉江湖,終生不再習武,只能辜負莫師伯舔犢之愛。”稍稍頓了頓,決然道:“更何況,嵩山派絕不會善罷甘休,我劉芹從此與衡山派再無瓜葛。”
莫大先生搖頭嘆道:“癡兒,癡兒……罷了,江湖兇險,你好自為之。這一套‘百變千幻衡山云霧十三式’,你且記著,或可在危難之時保你一命。”話音剛落,他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柄又薄又窄的長劍,自顧自地舞了一套千幻萬化的劍法,正是衡山派的絕技“百變千幻衡山云霧十三式”。這套劍法講究攻其不備,今日劉府之中劉正風擒住費彬,正是憑借此劍法。
卻見莫大先生一氣呵成,劍招變幻莫測。舞罷,他也不問劉芹是否學會,收劍入琴,轉身便朝林中走去。胡琴聲隨之再次響起,悠遠而凄清,宛如寒風中的枯葉,隨風飄零,漸行漸遠。
令狐沖見莫大先生離去,暗道,眾人皆言劉正風與他師哥莫大不和,沒成想最后卻只有他師哥一人前來舍命救他。想到此,心中暗暗惋惜,卻又更加想念自己的師兄弟們,還有小師妹,簡直一刻也等不及。于是走上前來,對劉芹拱手道:“劉師弟,江湖路險,若有難處,盡管來尋我,華山令狐沖一定鼎力相助。”
小尼姑儀琳,自然要隨令狐沖離開,也輕聲對劉芹道:“劉師兄,保重……今日之事,我一定不會向旁人說起。”
劉芹看著二人,心中暖熱,長揖到地,拜道:“多謝兩位恩義相助,劉芹此生必有所報。”令狐沖扶起劉芹,輕聲道:“保重。”說罷,與儀琳離去,消失在松林盡頭。
劉芹目送眾人逐一離去,仿佛天地間只剩下他與曲非煙二人,孑然于這茫茫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