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伯光既死,令狐沖看著他的尸體,嘆息著走上前去,將他斷裂的雙臂撿起,拼回到尸身上。他對著田伯光拱手,道:“田兄,朋友一場,沒想到你終究死在此處。不過也好,畢竟你早已身中劇毒,如今在此死去,至少有人給你收尸,也算了卻了一段恩怨。”
曲非煙見令狐沖如此行為,氣得臉色緋紅,憤憤道:“令狐大哥,這個淫賊作惡多端,害人無數,你為何還要稱他為朋友?就因為他沒殺你嗎?你對這種人講道義,對那些被他傷害的無辜女子,公平嗎?”
令狐沖神情落寞,低聲嘆道:“是啊,所以師傅罰我在此面壁思過,我自知對不起他老人家的教誨。可是,面對所謂‘魔教’之人,難道就只有拔劍便殺這一條路可走嗎?”
“放屁!”突然,洞中傳出一聲冷哼,一個白發老者怒氣沖沖地走了出來,“孺子愚鈍!真是冥頑不靈!沒人讓你遇見‘魔教’拔劍就殺,但你也不能對什么人都講江湖道義,你這樣不分大是大非,偏講小恩小義,岳……你師傅教的什么徒弟!”
白發老者目光銳利地掃過眾人,隨即落在劉芹身上,淡淡道:“小子,姓任的是你什么人?”
劉芹心頭一震,趕忙抱拳行禮道:“正是家師。敢問前輩尊姓大名?”
那老者微微抬頭,冷哼一聲:“呵,那魔頭居然還有弟子?”
劉芹聞言,猛然心下一動,暗自想到:莫非這就是師父曾提起過的那位從千秋宮學得絕世劍法的風清揚前輩!當即拱手道:“莫非是師傅常提起的風清揚前輩當面?今日得見,實在是弟子之幸。”
“虧那魔頭還記得老夫,”風清揚冷冷地望著劉芹,仿佛回憶起往事,聲音低沉:“二十五年前,那魔頭伙同華山氣宗將我誆到江南梅莊,囚禁了整整三個月。當我逃脫之時,江湖上卻已經傳遍,華山氣宗天才風清揚在江南娶了個妓女。氣宗這幫蠢材,被人利用還不自知,華山玉女峰上氣劍兩宗相斗,更是死得只剩岳不群和寧中則兩個小輩……好一個一石三鳥之計!”
風清揚冷笑著說道:“如今,雖然傳言那魔頭早已死去,但既然有他的傳人在世,便少不得要清算這段恩怨。”
他轉向令狐沖,冷聲道:“老夫若出手,怕人說我以大欺小。沖兒,你去,將這小魔頭收拾了!記住,休要跟他身體碰觸。”
令狐沖為難地道:“太師叔,此人是衡山劉師叔之子,五岳同門怎能相殘?他又怎么會是小魔頭呢?”
風清揚怒不可遏,喝道:“頑固不化!難道你還不明白,誰說出身正派就一定是好人?”
令狐沖不愿違逆風太師叔的命令,深思片刻,心中已有打算,隨便過幾招就假裝不敵,遂抱拳道:“劉師弟,咱們比劃幾招。”
劉芹看出令狐沖的矛盾,無奈地搖了搖頭,冷聲道:“既如此,倒要領教令狐師兄的獨孤九劍。”
令狐沖持劍,一招“蒼松迎客”,劍光飄逸。劉芹腳下步法展開,凌波微步輕松寫意。令狐沖故意只用石壁上的劍招使來,而且無甚殺氣,更像是師兄弟之間的切磋,劉芹也并未反擊,只是以步法相避。
風清揚冷哼一聲,喝道:“怎么?不使獨孤九劍,莫非老夫的傳人當真比那任魔頭差上一籌嗎?你還想不想學全我的獨孤九劍了?”
令狐沖心中一凜,剛剛窺得高級劍法的門徑,沒有什么比學劍要緊,只得暗自決定暫時擒下劉芹,以后再行賠個不是。念頭既動,手中劍招頓時一變,獨孤九劍的凌厲招數盡數施展,一劍接一劍,招招緊逼,鋒芒無比。
劉芹見劍招突變,凌波微步也已難以應對,心知此番令狐沖動了真格,便不再一味閃躲。他剛剛吸取了田伯光內力,內力充盈,他抬手一揮,六脈神劍的劍氣陡然激射而出,猶如破空而至的驚雷,無招無式,威力無窮。
令狐沖心中大驚,忙撤身后退。他學過破劍式與破刀式,可這六脈神劍既非刀也非劍,乃以氣御劍,渾然天成,根本沒有招數破綻可破。
劍氣縱橫,兩人如風馳電掣般穿梭對決。然而,場上局勢竟悄然逆轉,劉芹步步緊逼,六脈神劍的氣勢如虹,令狐沖逐漸難以抵擋,只得步步后退。風清揚在旁注視,神色凝重,忽而瞳孔一縮,目中閃過一絲意外之色。
“住手!”風清揚突然一聲斷喝,身形一動,猛地插入二人中間,手指微點,劍氣立時消散,劉芹與令狐沖皆各自退開。
風清揚雙目灼灼地盯著劉芹,沉聲道:“少俠,你方才使的可是六脈神劍?”
劉芹心道,風清揚竟然識得六脈神劍!他微微抱拳,恭敬地答道:“正是。”
風清揚奇道:“你從何學得大理段氏的絕學?”
劉芹回道:“在下與大理段氏確有些淵源……”
風清揚似陷入了回憶,緩緩說道:“當年在千秋宮,我與宮主評論天下劍術,宮主便說過,世間最強的劍法有兩套,其一是獨孤九劍,為天下第一的劍術,其二便是六脈神劍,被譽為天下第一的氣劍之術。不過,那六脈神劍難練至極,相傳千百年來,練成者不過寥寥二人。其一是大理開國皇帝段思平,其二便是鎮南王世子段譽。然而,自大理覆滅后,這套劍法便失傳江湖。”
風清揚深深看著劉芹,肅聲道:“少俠既能習得六脈神劍,必是天資絕世,天賦絕倫之才。可為何要甘心充當那任我行的爪牙?”
劉芹聽聞此言,才知道誤會了,不由得哭笑不得,忙道:“前輩有所誤會,家師名諱任無疆,江湖人稱‘白發童子’,并非任我行。”
“‘白發醫仙’任無疆?”風清揚愣了片刻,忽然放聲大笑,聲音回蕩在山谷之間:“原來如此,竟是他!三十年前,我們曾有過一些淵源。”
風清揚頓了頓,繼續問道:“不過,我方才看你以掌力制住田伯光之時,所用手法頗為類似‘吸星大法’,難道你與任我行也有關系?”
劉芹忙搖頭解釋道:“前輩誤會了,我所用的并非吸星大法,而是北冥神功。”
“北冥神功?”風清揚猛地睜大了雙眼,神色大變,驚呼道,“北冥真氣?你與千秋宮究竟有何關系?”
劉芹苦笑道:“晚輩從未去過千秋宮,只是前些天才聽師傅提及而已。”
風清揚定定地看了劉芹半晌,忽然仰天長嘯:“哈哈哈哈!想不到我風清揚困守華山二十五年,行將就木之際,竟還能遇到一個傳人,一個故人,實在是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