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郁蔥蔥的林葉鋪蓋在枝椏土地之上，天高云薄，舉目望去青褐交疊。

陳駿撩開面前的草堆，發(fā)現(xiàn)上面靜靜躺著一根斷裂掉下來的樹枝。

黑長直…

完美！

拾入手中，夾在兩掌掌心之內，發(fā)勁滾動，隨著樹枝滾動樹皮被齊整削下，變成一把光滑短棍。

“逢山開路，遇水搭橋，荒野求生咯?！?

陳駿雖做不到仙俠里面神識一掃，了然于胸，但洗髓經略有小成，心靈放大下對尋常異動有模糊感知，可惜站了好一會，只有蟲鳴鳥啼。

荒無人煙？

陳駿不以為意，透過枝葉陽光辨別了一番西東方向，短棍掃落著面前草堆，往山下走去。

很快陳駿臉色便古怪起來。

山下有溪流，沿著溪流方向，有村莊聚集。

田地之中，三三兩兩莊稼漢在勞作。

看到莊稼漢的打扮，雖是卷起衣袖、褲腿，顏色灰白，但從領口來看分明是古時裝，尤其頭上那黑色網(wǎng)巾下包裹著的長發(fā)。

陳駿摸了摸自己梳起的大背頭，有點格格不入啊。

“二成，歇歇?！?

皮膚黝黑的男人把鋤頭放下，走向樹蔭底下，那里放著幾個陶罐。

男人從陶罐底下拿出兩個碗，打開陶罐勺了兩碗水，把一碗遞給到來的二成，自己大口喝了起來。

“大哥，你說白天會見鬼嗎？”二成沒有接碗，反而看著大哥大成的身后，愣愣出神。

“去你的！大白天說甚混話！”

大成怒目而視，正要訓斥弟弟一番，耳邊就響起口音獨特的佛號。

“小僧云游天下于山中迷途，能否討一碗水喝？”

大成轉過身看到面前自稱小僧的男子。

披散著頭發(fā)，鬢角奇怪的被剃個精光，穿著身似是短打又差別甚大的服裝，偏偏五官生的俊朗，望上去不過及冠。

“大哥…他…他…就是那個鬼…”二成眼見著土路上有人影疾速走來，明明距離不知幾遠，眨眼就跨越數(shù)丈，幾個呼吸間到了跟前。

“哈哈哈！你且摸摸小僧，是人是鬼？”

來的正是陳駿，把發(fā)型弄散，打探打探當下背景，笑聲間帶著洗髓經所闡述的精神運用，安神定意，讓兩人放松下來，身懷少林功法，做一回小僧很合理。

“我還未受戒，日夜奔走，頭發(fā)亂長也就成了這模樣，見笑了。”

聽著陳駿過于文雅的聊天話語確實像正經人，二成不好意思撓撓腦袋，好奇問道，“小師傅剛剛那嗖嗖嗖的，難不成是武林高手？”

“小師傅是不是武林高手關你甚事！”

孤身在外的僧道、女人、小孩，大成知道不能起好奇心，拿出另一個陶碗盛了涼水遞過來，“小師傅先喝口水潤潤嗓子。”

“多謝。”

陳駿小抿一口，確定為不知沉淀多少天的生水，捧著陶碗旁敲側擊打聽著所處地方。

武昌府，通山縣。

時逢洪武年間，驅除胡元，天下歸心。

所以聽到陳駿自稱小僧，他們抵觸心放下了許多。

“若不是離北地萬里遠，我還以為蒙元韃子又跑進來了?！绷闹闹蟪梢卜畔滦念^戒備打趣了一句。

此時北伐未完，如火如荼，陳駿的打扮確實太怪了些。

陳駿笑笑，道了聲謝起身離去。

什么年間不重要，重要的是二成問的那句“武林高手”。

有武林江湖在，便是沒有白來。

只是眼前有一個很嚴峻的問題擺在陳駿面前——黑戶就算了，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他現(xiàn)在妥妥從富家翁變成一無所有的流民。

——

通山縣身處長江中游南岸，山地復雜，水流頗多，昔日是陳漢所屬，鄱陽湖一戰(zhàn)陳友諒兵敗身死，底下四散逃竄，不少遁入山林間躲避追殺，圍剿多次，朱明因北伐事宜沒空搭理，剩下散兵游勇落草為寇維持生活。

山中楠竹，豎直高立，不過在簡陋的竹樓院子下少了幾分意境。

“鱉崽子！這日子沒法過了！”

院落里，一用棕色頭巾包起頭發(fā)的壯漢唉聲嘆氣，“縣城守衛(wèi)嚴密，底下的村子也沒多少油水刮，再這樣下去成江湖笑話了！”

“笑話？二十年前我們就已經成笑話了！”

對面的披發(fā)漢子抱著酒缸嘟囔了一聲。

“大哥，北上吧！”

棕色頭巾壯漢眼神灼灼，“徐信使的邀請我覺得可以考慮，我們有共同的敵人，聯(lián)手合縱，待到時機成熟為先皇報仇！”

披發(fā)漢子抬起頭來，眼神幽深，“看來，你已經和魔教的人聯(lián)系日久?！?

棕色頭巾壯漢為之一頓，低頭沉默半響才道，“大哥，我們蹉跎了這么多年，眼看著朱乞丐名頭越來越大，被人口呼萬歲，你說要是那位贏了也就算了，奶奶的朱乞丐三流功夫居然當狗皇帝，我不服！”

披發(fā)漢子把酒缸的酒喝完，轉身看了看這座院落，從數(shù)百人到如今剩下三十余人，死的死，跑的跑，老的老。

看到大哥這幅模樣，棕色頭巾壯漢心潮澎湃，考慮了數(shù)月，披發(fā)漢子其實有了傾向，只是差一個推手。

“通知兄弟們磨好刀，明日夜晚城外備戰(zhàn)?！?

披發(fā)漢子勾起嘴角，“離開之前，暗樁也不需要了。吩咐下去，快進快出，不要貪戀，以金銀為上，銅錢為次?！?

“我省的，那狗屁寶鈔毛用沒有！”

正當幾人商議好準備通知底下人的時候，院落被人推開。

“打擾一下，請問是山賊嗎？”

“…”

棕色頭巾壯漢聽著這句聽上去客氣至極的話，腦袋有點嗡嗡的。

披發(fā)漢子卻瞇起了眼，他居然沒有察覺到有人靠近。

“閣下拜的哪座山？”

看著面前發(fā)型怪異，英俊不似江湖人的男子，披發(fā)漢子心頭浮起不祥預感。

“是這樣，初來貴寶地，手頭有些緊，想著和幾位做個買賣?！?

客氣的語調，不客氣的話語。

棕色頭巾壯漢唰地站了起來，“不知死活的東西，你當我們這里是當鋪？！”

披發(fā)漢子按住了自己兄弟，笑道，“行走江湖，有所掣肘是平常事，同為江湖人，理應幫一手。熊仲，去取寶鈔，只為和小兄弟交個朋友?！?

“我這人不占便宜?！?

陳駿笑瞇瞇望著逐漸從院落中露頭的人，“不知一顆人頭值多少寶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