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一樣曾龍曾虎去上學了,林蘭芝吃了早飯,在火爐旁留了紅薯,就趕去上班了,留下曾鹿守著家看著自家菜地。只有這個時候家里是沒有人的,也是最輕松的時候。她就能唱唱歌休息一下也沒有人說她。
“咿呀咿呀喲~山邊姑娘~美呦~美呦~嘿嘿不要臉哦說自己漂亮,松鼠哦~你去通哪里的路哦~會不會無家可住~嘿嘿反正我有……”
林蘭芝走在路上總感覺今天不舒服,腳下像是沒有力氣似的,到了工廠直冒虛汗,開始發抖直到遇上工友。
“呀,蘭芝你咋了,臉色白的不像樣子,咋了咋出這么多汗啊”
林蘭芝聽到這話虛弱的靠在墻上。
“不知道啊翠姐,今天一來就這樣,我可能是病了,這樣你陪我去請個假我回家休息休息”
“好,看看你自己都照顧不好,看我多少年不得病了,身體好著呢走吧走吧這樣咋上班啊”
林蘭芝請了假又慢慢回了家,一回家就睡在床上。一趟就躺倒了老二老三放學,中午吃飯都叫不起,曾鹿只好干自己的事。晚上林蘭芝躺著主房里面的臥室輕輕的呻吟著,外房的曾龍曾虎早早就睡了,沒有注意到。林蘭芝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她覺的自己好燙過了一會又覺得自己好冷。到了第二天曾龍曾虎吃過早飯便上學去了,曾鹿喊了林蘭芝好幾次都沒有答應,曾鹿發現不對勁了,林蘭芝的呼吸都變得輕微急促起來,曾鹿進房間摸了摸林蘭芝的頭。
“媽,你咋了怎么這么燙,媽你是不是病了,媽你說句話啊,媽你這是咋了”
林蘭芝暈暈沉沉的拉住曾鹿的手,無力的說
“鹿兒啊,媽難受,快去城里叫你爸回來,媽難,媽感覺心子快燙熔了,去城里石料廠找你爹”
“媽你別嚇我,你這樣我害怕”
“快去鹿兒媽好難受,快去找你爹,”
“媽天快黑了,我害怕”
林蘭芝拉著曾鹿的手使了使力氣,有氣無力的說。
“哎呀,鹿兒啊你要害我不成,媽快難受死了,快去快去吧”
曾鹿看到被壓著的床單都被浸濕了林蘭芝臉白的像瓦墻一樣,眼睛帶著哀求的看著她,把她嚇到了。
“好,媽我馬上去,我馬上去媽你別嚇我,對了喝熱水老人他們說有病就喝熱水,喝熱水就好了,媽,你等著我馬上給你到熱水”
曾鹿急急忙忙的燒了水,過了一會水開了,曾鹿把水倒進水壺提到林蘭芝房間拿了一個碗,喂林蘭芝喝了幾碗水,馬上跑去準備去城里找她爹了。
曾鹿住的村子離城里很遠有二十多里山路十多里大路就是一個大人也要走七八個小時,這時曾鹿只有十二歲,她跑一段就要歇一段路,她不敢停下來,想到林蘭芝的樣子她打了寒顫,林蘭芝幾乎沒有對她生過氣,想到這曾鹿覺得媽媽一定是難受極了才這樣,孩子總是喜歡幻想著一些夸張的東西,她覺得林蘭芝可能要死了,于是一邊跑一邊哭。
“我媽要死了我要找我爹,嗚~我媽要死了我要找我爹,嗚~……”
一直從下午跑到晚上,她年紀太小了跑不了多遠就累了,她太小了路太長了,跑著跑著天就黑了,她也就看不見了,越來越黑她開始害怕了,害怕媽媽說的吃人白面鬼,害怕長著長牙的灰狼,害怕老人說的愛裝人的熊嘎婆,她就再也見不到媽媽了,她就救不了她的媽媽了。天越來越暗曾鹿楞在原地,往常月亮很亮,那時的月亮能把地都照亮也就看的清了,可是今天沒有月亮,她越來越害怕了空曠的路上傳來一聲聲不知道是什么的叫聲,曾鹿看不清眼里全是一塊一塊的黑斑一會模糊一會又看得清了,這讓她更害怕了幻想著各種各樣讓人寒毛豎立的東西長著獠牙的鬼,赤面青面的野獸,呆愣在原地眼淚不自覺的留下來了,她不敢動孤立無助著。抽泣著她不敢哭出來她怕那些東西聽到,眼前一個黑影慢慢靠近她腦袋一下子就木住了,像是什么東西在腦袋里打開了一樣咔的一下,她突然就想起老人說過的熊嘎婆,它們會在大霧天裝成人的樣子把人騙過來然后吃掉跑到有人家的房子里躲在房梁上趁人睡著了把人吃掉,有的熊嘎婆成精了會變成人的樣子去有小孩的家里,哄孩子睡覺慢慢吃掉老人說有個熊嘎婆在有兩個孩子的家里,哄孩子睡覺兩個孩子睡著了大的孩子突然聽到一直咯吱咯吱的聲音被吵醒了就問熊嘎婆
“你在吃什么”
熊嘎婆轉過身去對著他說
“我在吃豇豆”
這個時候它的嘴上全是血,裂開的大牙想要把臉皮都撐破把那個孩子嚇得一下子就跑到隔壁鄰居家睡了第二天回去發現小的那個已經被吃掉了,它說的吃豇豆原來是在啃孩子的手指。
曾鹿越想越害怕,那個黑影也越來越近,曾鹿一下子就大哭起來了,因為她覺得這個黑影和老人說的熊嘎婆越來越像了,直到黑影走到跟前。
“嘿,你是那家的女娃怎么大晚上在這里哭啊”
曾鹿仔細一聽發現是專門從城里帶物品去村里買的小郎,有時候買糖有時候買糧有時候什么都買。聽到他的聲音才慢慢停下哭泣。
“小郎哥,天太黑了我看不清,我還以為你是熊嘎婆所以我哭了,小郎哥,我媽快死了我要找我爹,晚上了我看不清了你帶我去找我爹好不好,嗚~我媽要死了我要找我爹,小郎哥你帶我去找我爹好不好嗚~……”
“你爹在哪里?我怎么找?”
“你帶我去城里的石料廠就行,我爹就在哪里”
在路上曾鹿牽著賣貨小郎的手去了城里,到了石料廠就離開了。
到了城里開始亮了起來曾鹿就哭著進去了
“我媽要死了我要找我爹嗚~我媽要死了我要找我爹~……”
幾個石料廠的工人就問
“你是哪家的?你爹是誰啊”
“我爹叫曾四喜,我媽快死了我要找我爹…”
過來幾分鐘曾四喜就跑出來了
“曾鹿,你娘怎么了,在這里哭個什么”
曾鹿把情況夸大著和曾四喜說了一下,曾四喜拉著曾鹿就跑到了一個小醫館,使勁的敲門,過來一會門開了是一個中年人。
“什么事啊大晚上敲門”
“王大夫,你可要救救我婆娘啊,她說她要死了,發熱很燙,你看看怎么辦啊”
“發熱很燙,嘶一般發熱很燙要么是感冒了,要么是發炎了,這樣我給你拿幾副消炎藥總會有用的你拿回去看看效果不行就帶過來”
說著就配了幾副藥出來給曾四喜帶走了,曾四喜連夜趕回家。在天馬上要翻白時候終于回到家了,看著倒在床上的林蘭芝,他喂她把藥吃了,喂她喝了好幾碗熱水,曾四喜自己也睡下了。曾龍曾虎也只是吃過早飯去上學了。曾鹿也難得的在大白天睡了一次懶覺走了一天她也累了。
到了下午曾四喜醒了,曾鹿也醒了林蘭芝也勉強能站起來了,看起來精神好了不少吃了東西曾四喜曾鹿也放心了。
“他媽媽的,死丫頭說什么我媽要死了,你媽這不是好好的,耽誤我一天活,他媽媽的”
晚上林蘭芝換了床墊被子,在院子和曾四喜說
“四喜,我還是覺得沒力氣,我想多請兩天假休息休息”
“不行你休息要扣工錢,我休息也要扣工錢我一個月放兩天假我都是攢著三四個月一起放回家休息一下,要不然我休息一天就是一塊錢啊,我這一來一回就是兩天,明天就要回去不然扣工錢,你在請幾天假家里就補貼不上了,不行明天就去上班”
“我就休息一天,不會怎么樣的”
“不行不行,好了就去上班,哪怕臉皮厚些,少做些也要把一天的工錢掙到,明天就去”
林蘭芝把頭低下小聲說
“可是我還是覺得沒力氣好難受,我就想休息休息”
“哎呀,你分不清正反高低了,你就是懶,你休息了老二老三讀書的錢哪里來,家里的柴米油鹽哪里來,好了就去上班聽到沒有”
林蘭芝把頭低的更低了嗯了一聲就睡去了。曾鹿在柴房聽得真真切切,她心疼林蘭芝但是她和她一樣都反抗不了。只是心里很氣憤。
第二天曾四喜早早就去了城里石料廠,林蘭芝也去了絲廠工作。曾鹿和往常一樣哼著自己的歌,做著自己的活。
林蘭芝到了工廠,在自己的工位一張大大的機床旁,她的工作是把已經被抽出來的絲絞成可以編制的線,大大的機床可以絞幾十條絲線,林蘭芝正常的工作著,仔細的看著機器上的絲線,突然感到心頭一緊脊背發涼腳下變得很輕像能飛起來一樣,她趕忙搖搖頭去廁所洗了一把臉回來繼續工作。
可一會林蘭芝眼前一黑直直的倒在了機床上頭發一下子就絞進機器里,疼痛一下子讓她驚醒連忙用手去拉扯頭發,一拉手也被絞進機器里連著頭皮也撕下一塊,一聲撕破喉嚨般慘叫在廠里回響旁邊的工友看見了連忙停了機器,工廠派人把林蘭芝送進醫院。
曾四喜收到消息又趕了回來。
“什么被機器絞了!我得回去了,不得了不得了,出事了他媽媽的出大事了”
曾四喜到了醫院一下子就慌了神。到了醫院的急診室。
“醫生醫生,我婆娘怎么了,里面什么情況啊,啊醫生”
醫院的醫生氣憤的說
“病人有急性肺炎你們還叫她工作,你們怎么想的!現在頭皮嚴重撕裂,左手嚴重骨折從小臂到大臂沒有整只手一塊骨頭是好的,以我們醫院的條件估計是救不活了”
“什么什么,醫生啊醫生,不行啊必須要救活啊醫生,醫生她是我婆娘啊昨天還好好的怎么上個班就這樣了,醫生啊醫生我馬上去湊錢你們一定要治好她啊醫生”
“嗐,這種情況只能去大城市的醫院去看看了,回去湊錢吧估計要花不少錢了”
“醫生啊醫生怎么這樣啊醫生,昨天還好好的醫生…”
曾四喜趕忙回到家里把家里前前后后都翻了一遍才湊齊四十塊錢,去村里挨家挨戶的求也才七十三塊多。在柴房的床墊下翻出了三塊多零零散散的這是林蘭芝三年來一點點給曾鹿留下的,這時原本在家忙活的曾鹿看見了趕忙上去搶。
“爹,你干嘛這是我媽留給我的,你不能拿。”
曾四喜一巴掌打在曾鹿臉上
“他媽媽的,你媽在醫院都快死了還在這里叫嚷滾開,我拿錢給你媽治病”
曾鹿一下子就松開手了
“什么!我媽咋了?”
曾四喜拿著錢頭也不回的走了,去找自己的哥哥他是家里的老幺排在第四前面還有大喜,二喜,三喜,曾四喜把兄弟們叫在一起希望他們能出點錢,出點辦法。
“老四啊,不是大哥說你,蘭芝病了就休息幾天唄這么嚴重的病不上醫院還上班,這下好了吧”
曾四喜帶著哭腔是
“大哥我那知道啊,昨天都還好好的”
“嗐,我和老二老三加一起總共也就能拿五十塊錢也夠你們倆去大城市一趟來回的錢,肯定不夠。”
在一旁沉思的二喜說話了
“老四,這樣你去賣血賣一次就是三十塊”
曾四喜苦著臉哀怨的說
“二哥怎么行啊,賣了血就是賣力氣,我就是賣力氣吃飯的,賣了身體就敗了”
“他媽媽的,不賣算了反正躺在病床上的不是我婆娘,他媽媽的”
“哎呀,這這~漬”
三兄弟都勸說曾四喜
“磨蹭個什么啊,在磨一會人就不行了,快那個主意去不去”
“老四你還猶豫啥啊快去啊”
曾四喜用手扣著腦袋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肯定的說。
“好我去”
曾四喜回到家里帶上曾鹿去了醫院,醫院病床上都林蘭芝變得十分恐怖,頭上有兩塊鋼镚大小的頭皮被掀開用紗布纏著,左手被打上石膏,整個人都是慘白的。插著幾根管子。
曾鹿看見了在病房就哭了出來,曾四喜帶著他走出來了醫院在街上跟她說。
“鹿兒,你娘現在就躺在醫院恐怕救不回來了要是去大醫院還有救,但是現在沒有錢我也只有一百八十多塊錢還差的多,怎么辦?”
曾鹿哭著對曾四喜說
“啊~爹,我不要媽死不要媽死,你救救媽我去打工就有錢了等著等著我”
“鹿兒啊,爹肯定救爹肯定救啊,可是啊你娘這個病要到大醫院去治去,爹現在沒有錢治不起”
“哇啊~爹我不要媽死,我去打工賺錢,你救救媽吧,我去求求醫生,爹要救媽啊”
“好了好了,好孩子要救你娘,爹有個辦法,就是你去賣血,賣個兩三次就有錢治病了”
曾鹿聽著答應了下來,在醫院找血頭去賣血。
“記住啊鹿兒,醫生問你你就說你十六了,小了人家不讓賣”
“嗯,知道了爹”
“記住啊要是不讓你賣你就去哭哭慘,死皮賴臉的都要留下來賣”
“嗯,知道了爹”
“記住啊兩大碗就是一個大袋子,賣兩大碗啊”
“嗯,知道了爹”
曾鹿就去找血頭去賣血了,帶了幾顆曾四喜剛買的硬糖就進去了。血頭就是負責登記賣血的醫生。
曾鹿進到抽血室馬上就掏出硬糖待在一旁,那個時候基本上是吃不起糖果的白糖也要用票來換,一年到頭沒有多少,通常不是誰都能賣血的只有血頭登記了才能賣所以為了能賣血給血頭些好處就成了常態。
曾鹿靜靜的待在一旁等著醫生問話,女孩子總是靦腆的,于是就只會背著手低頭看自己的腳。
“幾歲了”
血頭撇了一眼硬糖咧嘴笑了笑開始登記問話了
“十六了”
“哈哈哈,十六會這么瘦小”
“莊稼人,干活多顯小”
“你這個看起來像營養不良,這樣吧你回去養個七八天再來”
曾鹿一下子就跪在醫生面前,嚎叫著。
“不行啊,醫生我娘在醫院等著我賣血救命呢,七八天我娘早就入土了,醫生你行行好讓我買吧…”
在曾鹿的哀求下,醫生還是軟下來放她去賣了血。
曾四喜在外面等著曾鹿出來,過了約莫半個小時曾鹿出來了,原本饑黃的臉顯得更暗沉了,嘴唇有一些發白腳步虛浮著,手里攥著三十塊錢。
“俺爸,有錢了給。”
原本就小小的人變得更加的佝僂,黃瘦塌陷的臉頰陰影更深了。
“好孩子,好孩子咱去找你媽去。”
曾四喜拿著錢去找醫生,交了住院費身上還剩下一百九十多塊,林蘭芝頭上包裹著紗布,手上纏著著竹篾。她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全身像燒過的火爐熄滅了后一樣,全身溫嘟嘟的。這是已經被燒成白肺的癥狀。
曾四喜拉著曾鹿和醫生交談著,曾鹿坐在診室外面。
“醫生啊,醫生這病多少錢能治啊,醫生我全身家當就剩這么些了,再不夠我就要去割肉賣了”
“這個肺病本來就不好治,又拖了幾天,去大醫院治都不一定治好,再加上頭上的傷,手臂的骨折都太嚴重了,這個真不好說。準備的越多越好這樣吧你想想辦法先湊個兩百塊先把人送去治著那邊費用就比較貴了。這種情況我建議是別治了治好的幾率太小了治好了也有可能帶著其它病,腦子估計也燒壞了”
“不行啊醫生,我就一個婆娘他媽媽的,他死了我咋辦啊,沒人洗衣做飯了,一個家沒個當家的女人成什么樣子,她死了我一個人咋過,我和誰睡覺啊”
“那你去準備吧”
在外面等著的曾鹿看見曾四喜出來,就上前去問。
“爹,媽能治好不,我們啥時候接媽回家啊,啊?爹咋不說話”
曾四喜看著曾鹿呆愣了一會才開口。
“鹿兒啊,好孩子,好鹿兒,再去買一次血吧現在你媽就差幾十塊錢就可以治好了,在去一次行不”
曾鹿,沒有回話就在哪站著,她不想在去了她感覺自己在去一次肯定會死去,血液被抽走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精氣神都被抽走了,剛剛就感覺到頭暈了再來一次估計就要倒下了,那個針頭比縫衣服的針都粗,她害怕了。
看見曾鹿一直不說話曾四喜心里有了一股無名的怒火。
“他媽媽的你媽就躺在醫院了,缺錢救命你磨磨唧唧的,你命都是你媽給的叫你賣點血像要你命一樣,他媽媽的不孝女,怎么生了你這個報應……”
曾鹿被著突然的謾罵嚇到了,眼睛一下子就濕潤了眼眶通紅,罵著罵著曾鹿哭了出來。
“爹~別罵了~我去我去~”
“一會賣完血拿著錢在這里等我,我去廠里要錢,要到了去大醫院救你媽聽到沒有。”
曾四喜拖著他那雙大草鞋啪嗒啪嗒的走了,曾鹿抹著眼淚她太害怕了害怕自己死了害怕那個比繡花針還粗的針頭,但更害怕媽媽沒錢治病。
又去了醫院的抽血室,還是那個血頭。
“咦,你不是剛剛來過了嗎,還在這里干嘛,拿了錢快回家去。”
曾鹿帶著卑微的語氣說著
“不行,醫生我還要錢,我缺錢我媽快死了我要錢治病醫生我在賣兩碗,求求你讓我賣吧。”
醫生一下子拍著桌子上站起來對著她說。
“賣你媽個屁,你死了我就毀了,剛賣完血又來賣不要命了,踏馬的快滾別讓我看見你。”
曾鹿兩手捏著衣角,跪了下去,哭著說。
“醫生,求求你我媽快死了我缺錢治病,求求你在讓我賣一點,醫生我給你磕頭了,求求你醫生”
“踏馬的,誰不缺錢,來賣血的那個不是家里困難,快滾聽到沒”
“求求你醫生我要錢治病,醫生你發發慈悲,我下輩子給你做牛做馬,就讓我賣這一次吧”
“踏馬的,聽不懂人話是不是,叫你快滾啊,你不要命別連累我。”
曾鹿把頭埋著磕在地上,發出破音的沙啞聲音,抱住了血頭的腿。
“嗚~醫生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我媽要死了!!!求求你!!醫生,醫生。”
血頭看著她一臉厭惡。
“踏馬的,真倒霉了,好了好了起來,東邊有小診所,哪里可以賣血,也不知道你有沒有賣過血你去哪里賣,踏馬的別死我這”
曾鹿抹著眼淚從地上爬起來,緊了緊衣服,額頭上起了紅包,她實實在在的磕了幾個響頭。用手把衣服掀起擦了擦臉,走了出去。
“哎,去了哪里你不要伸你抽過血的哪只手聽到沒,嘿!踏馬的聽到沒。”
說這話時曾鹿聽到了抬著步子離開了。
靠東邊的診所價錢要比醫院的低五塊錢只有二十五塊,診所要賺些差價,曾鹿走兩步拖一步的終于來到這家診所。
曾鹿躡手躡腳的進去了
“醫生,我來賣血”
血頭眼都沒抬說
“好的,登記一下坐吧”
“多少歲了”
“十六了”
血頭這時才抬頭看了一眼
“嘿,可不像十六啊”
“莊稼人顯小”
還是同樣的說辭
“哦好吧,這樣的話你過兩天再來吧,你看你頭發都干的像草一樣枯黃了,這是嚴重營養不良的表現,看你臉色也像是個苦骨頭賣血有風險,過兩天養一下再來吧”
“醫生,不行我現在急用錢,要拿錢救命,就得是今天”
血頭沉思了一下。
“行吧,但是要是出問題了你自己負責,簽個字就去吧。”
曾鹿感到有些尷尬,不好意思的說
“醫生我不會寫字我沒讀過書”
“你叫什么”
“曾鹿,鹿子的的鹿,白鹿的鹿”
血頭把她的名字寫在紙上
“你照著寫就行”
十多分鐘曾鹿拿著錢出來了,她感覺自己快暈倒了,眼睛很沉像睜不開一樣,看不清路了,她下意識的把錢放進了貼身一側的兜里,搖晃著回到醫院門口,到了醫院一屁股就坐在臺階上了,她的眼睛已經看不清東西了,一塊塊的黑斑,一顆一顆的亮點在眼前忽閃忽閃的,頭暈目眩的背靠著臺階側到在臺階上,感覺到一陣反胃,一股股的涼意從脊背滑過。她覺得很冷從身體里發出的冷。意識迷離像要從身體離開一樣。
在快要昏死過去時曾四喜來了,一把把她提起來,摸到了錢,掛著笑叫曾鹿回去休息。
曾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腦子一片空白,只記得眼皮很沉,腿抬不起來,腳上沒有了知覺,走了很久到了家。
躺在床上只覺得很冷從身體發出來的冷。腦子里有了聲音一樣。
“要不就死了吧,這樣挺好的,媽有錢治病了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昏昏沉沉的做了好多夢,夢里鬧哄哄的,像有人喂他吃了東西喝了熱湯一樣,身體開始變暖了,讓她覺得林蘭芝回來了照顧著她,感覺好像有人抱住了她。
過了一會,曾鹿才睜開了眼睛原來是家里來了好多人大伯抱著她,旁邊放著的是姜湯加了一些花生米,和紅糖他們爭吵著。
“他媽媽的,老四你是畜牲啊?娃子才多大啊就讓她去賣血,你腦袋給驢踢了分不清事了?啊!”
曾四喜蹲著小聲反駁道
“我是當家的,我不能倒,我把血賣了,沒了力氣孩子咋養,這錢咋還,再說她一個女娃娃不就是給家里當牛做馬的嗎。”
“他媽媽的,真是腦子壞了,她就是女娃子也不能十二歲就帶去賣血啊,身體敗了怎么辦,要不是大哥來家里問問情況,都發現不了,人都快冰了,要是娃子死了你還做人不。”
曾四喜沉默著嘴巴在發抖
“他媽媽的,我踏馬也不想啊,我不能賣啊,缺錢啊怎么辦,我當然知道娃子死了我做不成人了,能怎么辦總好過她媽死吧。我是畜牲,那我也不能看著蘭芝病死吧”
“嗐,他媽媽的管求你,畜牲!!別喊曾鹿干活了歇幾天,現在去把蘭芝帶去大醫院去”
曾四喜四兄弟和幾個鄰居都從屋里退了出去,準備把林蘭芝送去治病了。
曾鹿望著屋子的梁柱喝了姜湯還放了糖感覺自己好多了,沒有那么冷了。在家里躺了兩天不用干活就簡單吃吃飯,活動一下,這是從未有過的愜意。
曾鹿待在家里等著他們回來,和曾龍曾虎一起這兩天他們沒有去上學了,待在家里干點活。
就在這天,曾四喜拉著板車拖著林蘭芝回來了,曾四喜臉上全是淚痕整個人都老了,拉板車的步子像灌了鉛一樣,越靠近家越是沉重。幾個孩子看見了趕忙上來。曾龍曾虎靠上來。
“爹,俺媽好沒有,媽!媽哎!媽你咋不說話”
“媽,媽好點了嗎”
“媽,咋不理人啊”
……
曾龍曾虎推了推在板車上的林蘭芝。
曾鹿在一旁遠遠的看著。曾四喜喉嚨像有什么東西一樣,有些哽咽,說話像是擠出來一樣。說話聲音都變小了,小到要靠近他的嘴邊才能聽見。
“你們媽死了,蘭芝死了,去醫院的路上就死了”
說出這句話他像一下被抽走了精氣神似的再沒力氣拉住板車,重重的摔在地上,他是莊稼漢天災在大也沒哭過,他是一個男人在難的生活也沒哭過,他是父親在窮在苦也咬牙撐著沒在孩子面前哭過,這時候的他豆大的淚珠一顆顆掉下來,那被風吹得厚實發泡的眼袋也包不住。這么一個男人哭起來聲音比被宰的鴨子的聲音還難聽,聲音又大又難聽,曾四喜顧不得父親威嚴的哭了。曾龍曾虎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是看見曾四喜哭了忍不住也哭了,曾鹿看見曾四喜哭了也就知道了林蘭芝死了她跑回柴房。趴在床上枕頭都濕了一大片。
“我沒有媽媽了,我沒有媽媽了,我再也沒有人疼了,我媽死了,我是個沒人要的孩子了,沒有人會記得我了。”
曾鹿突然記起了十一歲生日那天,林蘭芝在早上天蒙蒙亮的時候把她叫醒,給她偷偷煮了一個雞蛋,水煮蛋好香好香的一個水煮蛋,農村人過生日就是吃一個水煮蛋,一年就這么一次可以吃,兄弟姐妹都不告訴偷偷的吃,曾鹿是不能吃的會被說是浪費,罵她饞嘴,那時候饞嘴姑娘是對一個女人最有惡意的稱呼。但是林蘭芝還是偷偷煮了一個水煮蛋給她。
“鹿啊,要記住啊你的生日是六月初四,記住了啊要是我有天不在了,你要記住自己的生日啊,除了我就沒人記得了,你要是在不知道以后就過不了了。
曾鹿哭累了不知不覺睡著了,做了好長好長的一個夢,夢里桌上還有紅薯,床單下還有零錢,林蘭芝帶來了最后一只手套給她拆下來和她做了一身衣服,好漂亮好漂亮的一件衣服,晚上林蘭芝還會拍著她說“鹿兒啊~鹿兒啊”
曾鹿不愿意醒來可是她也知道。
“我沒有媽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