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芙后來沒有繼續聽課。

副教授在課堂上講些所謂常識，卻大多以聽者為人上人當做前提，并不適用于莉芙這樣的窮苦人家。其他例子不知凡幾，也不知所云，而最直接也最讓莉芙記憶深刻的差距是：副教授語重心長地再三告誡學生們，千萬不要因為叛逆或是出于好奇去不正規的下城診所進行義體手術。

那些診所通常會打出各種令人震撼的噱頭，例如男女性專屬性征增大、加長、加時乃至修復和鎖緊。還比如號稱可以快速提高人的環數，讓人變成以一當十的好手。

這都是騙局，副教授害怕孩子們受騙才上了這一堂課，他還說：下城百分之九十九的診所會在手術結束后給人體造成不可逆的損害，都是非正規診所。

聽到這里莉芙就不再想聽他無意義的啰嗦和重復了。

這老混蛋讀了四五十個年頭的圣賢書，有沒有真正踏過上下城的分界一步，有沒有真正分出目光往那邊瞄哪怕一眼。只知點蠟燒香，這書怕是越讀越昏聵，越念越食古不化了。

當時莉芙氣得闔起眼眸，只想沖進去罵他。

下城區九成診所是在害人？那下城的人上不到上城來，只能被迫接受“荼毒”，如此說來，下城早該在三百年前黑醫興盛時就死得百不存一了。

這便是深刻的傲慢，莉芙卻無話可說，總不至于因為這點冒犯而真的沖進課堂與那副教授辯經。

而且現在莉芙還面臨著一個更大的問題：去或不去？

莉芙望著邀請函，發起了愁。本能的畏縮告訴自己，她并不想參加這種聚會，可她又有別的考量；自己的哥哥烏克最近在下城小有勢力，而且一直謀求晉升，若是給他這張門票，給他一個機會，說不定......

“糊了，寶貝。”

沙發上的烏克抽了抽鼻子，聞到了一股焦糊味，遂出聲提醒。

莉芙倏地驚醒，立馬關掉灶臺煤氣，然后回頭大聲道：“別這么叫我，惡心死啦！”

“那不然叫你莉莉，芙芙？”烏克聳了聳肩，咬了一下發音：“芙芙，嗯，有點太輕了，莉莉又太土。”

“莉芙不好聽嗎！”莉芙橫眉抗議道。

“好聽，想要更親昵一點嘛。”烏克移步到她身邊，笑著問道：“有什么心事嗎？”

莉芙沉默了一會，將邀請函交給烏克，說道：“學校組織了一場上等人的晚宴。”

烏克愣住了，他瞬間聯想到了那個女人特地賣的關子，難道指的就是這場晚宴？他翻看著邀請函上的內容，問道：“這是誰給你的？”

“一個自稱阿芙朵佳的同級學生。”莉芙擔憂地說道：“邀請函一共兩張，意思大概是請我和我的家長或者相關的親屬。上等人的邀請，會不會有什么麻煩？”

阿芙朵佳......沒聽說過的名字。

烏克將邀請函塞回信封里，晏笑著說道：“你知道這邀請函就能賣多少錢嗎？”

“啊，它還能賣錢？”莉芙狐疑地猜測：“五千？”

烏克咧嘴道：“十五萬，一封。”

小財迷莉芙捂住嘴巴，這次倒是沒有太大驚小怪，興許是上次見識到了更大的十八萬，不過她依然驚訝道：“十五萬？一封邀請函就能賣十五萬？”

“這是一口氣，放到黑市拍賣價格還能更高。”烏克很愛看她這反應，覺得傻傻的，很可愛。

“那，那我們拿去賣了吧。”

烏克和婉地問了她一個問題：“你覺得這東西為什么會有人賣，又為什么會有人買？”

莉芙不太明白他問題的深意，索性搖了搖頭。

“世上從不缺野心家，他們認為自己什么都不缺，只缺一個接觸到云端，羽化登仙的機會。這樣的人在下城絕不算少數，所以這么一張票本就有市無價。”烏克說道：“他們通常鉚足了勁，帶著一個誘人的生意找到愿意為他們投資的富人。”

“那為什么會有人賣呢？”莉芙若有所思，卻還是很捧場地問道。

“因為世上也從不缺安穩的老實人。這類人不需要一步登天的機會，只在下城里隨遇而安。或是就算機緣巧合下弄到一張門票，也沒有什么想跟上等人做的生意。”

烏克停歇片刻，繼續問道：“你認為我是隨遇而安的老實人，還是所謂野心家？”

莉芙望著他的眼睛，看了好一會才說道：“我覺得都不是。”

沒引導她說出自己想要的答案，烏克不禁撓了撓頭，說道：“我還以為我表現得挺有野心的。”

莉芙說道：“你只在乎溫飽，卻不怎么在乎錢財本身。如果你在乎，早像那些中間人一樣，費盡心思去盤剝財產了。

而且你也不怎么在乎權，不像是那種喜歡踩在別人頭上的壞家伙。你之所以這么表現，大概還是因為......身不由己吧。”

烏克·威廉姆斯，可是近來下城的當紅中間人，任誰都認為他前途不可限量，正是春風得意時。小姑娘卻三言兩語就剖開了他內心深處的矛盾和窘境。

這就是莉芙能帶給他的價值，小姑娘總能以一針見血、不進不退、不卑不亢而相當具備親昵味道的態度，讓他感覺到在這世上，自己絕非孤身一人。

莉芙分析完，沉吟片刻又小心翼翼地道：“那，那你用一張然后賣一張？”

烏克終于按捺不住犯賤的手，捏了捏少女的小巧鼻子，說道：“咱們家現在不缺錢。”

莉芙沒好氣地拍掉他的手，說道：“那也不能糟蹋錢。”

“像這種宴會，我沒個女伴怎么行呢？”烏克嘿嘿地說道：“而且那可是你的學校，我還得要你給我帶路呢。”

莉芙低下頭來，這個強勢的女孩罕見地表現弱氣：“我不想去，那種地方不適合我。”

烏克說道：“你出身圣芬奇，那可是天狼洲著名培養杰出淑女的名校。你懂禮儀，舞姿優雅，怎么看都天生屬于上城的舞臺，聚光燈下出光彩。”

莉芙想象了一下那個場面，轉而更加自卑地說道：“我，我沒有宴會用的正裝。”

烏克笑了：“這對我們家來說還是問題嗎？我只要你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