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進入天臺?！?

“重復一遍，所有人暫時不要進入天臺。”

“警官，請讓支援組停下行動?！?

遠山真葉晃了晃腦袋，搖開了左耳中警用耳機通訊功能，嗓音凝寂道：

“這起案子，可以結案了?！?

最后看了眼面板上面石川靜子的心理狀態，遠山真葉緩步走到身體止不住顫抖的白裙女孩前，按下了她持握手槍的雙手：

“我說過，我會給你帶來了完美復仇計劃，不用你自殺，不用你自污，更不用以這樣的方式來討要一個公平。”

“真的？”石川靜子淚水模糊了視線，定定看向身前的年輕男子。

因為視線的模糊，所以看不清他的面容。

又因為燦爛陽光下，不愿再度陷入絕望的心境，所以看清了他身披的一身暖陽金紗，仿佛這是天父親許的羽翼庇佑。

“需要我以圣母瑪利亞的名義起誓嗎？”遠山真葉加重手掌力道，神色依舊。

緊緊握住的手槍被人奪走，全身早已精疲力竭，石川靜子身子晃了晃，腳步未穩的滑倒在地，“我……現在該怎么做？”

“在此之前，和我說說你選擇復仇的原因吧?！边h山真葉半蹲下身子，擦拭女孩臉頰的熱淚。

警用耳機未曾關閉，他與石川靜子的對話，現場每一位警察都能清晰無誤地聽見。

石川靜子任由他抹去淚水，眼神空空蕩蕩道：

“我……這個人渣他故意踢斷了吉田的腿，明明足球場上幾萬人都看見了，可……可是那群警視廳警察非要說只是一起意外，山崎這個混蛋還能繼續踢下去，只有吉田一個人，再也踢不了球……足球就是吉田的一切，所以他只能自殺了啊?！?

情至深處，悲傷過度。

她右手舉起，想要對準了昏迷不醒的山崎健太，這個時候才發現手槍已經被人奪走了。

頓時哭得更厲害了。

遠山真葉微笑點頭，神色安寧祥和。

摸了摸女孩的腦袋。

艸他媽的！

這群混蛋?。?！

調查一下案件當事人社會關系就能結的案子，用了整整兩天時間在那里劃水摸魚……這叫不會抓羊的暴躁老狼？分明就是披著狼皮的愚蠢哈士奇！

冒著槍林彈雨，我竟然是給這群平成警察做事，真是一群只會領工資的平成飯桶啊……天野涼子除外……

心里不住地回蕩著臟話，足足十幾秒鐘的無聲發泄。

遠山真葉瞥了眼一旁地上已經給自己做了簡單止血的特勤警察，表情沉然問道：

“所以靜子，你先用一起水球砸人計劃迷惑警方，然后又用一起失蹤案件，試圖偽裝成你是被山崎健太綁走殺害的？”

剛才通過石川靜子的舉動，確認了案件當事人山崎健太只是昏迷，而非死亡。

石川靜子抹掉臉頰淚水，卸下了心中所有包袱般，緩緩點著腦袋道：

“沒錯，和你說的一樣，如果我直接殺死這個人渣，吉田遭遇的不公永遠不會……在別人眼里，吉田永遠都是因為懦弱才選擇自殺……所以我，必須要證明都是這個人渣的錯……”

哽咽少許，她低下視線問道：

“你是看見我藏在那張照片里的遺書，所以才知道這些？”

說是遺書，實際上則是幾頁殘留的日記，里面洋洋灑灑百余字，記述了近來一月遇見的零碎奇怪事，以及個人對此的猜測，想要表達的意思只有一個——

山崎健太為了掩藏將吉田踢斷腿的事實，將要殺害吉田的女友石川靜子。

遠山真葉想了想，從衣兜里取出了那張在公寓客廳書架里找到的，唯一一張沒有被撕毀的照片，遞到了女孩手中。

照片中，相貌甜美的白裙女孩獨自站在天臺圍欄前，張開雙臂面朝著游人如織的歌舞伎町一番街，揚起的嘴角，仿佛聽見了心愛男友的調笑，羞澀的面容又有幾分難掩的幸福。

這張照片藏在落地窗旁書架里，在一堆沾有血跡的破碎照片中，很容易找到這張保存完整照片，而且照片背面覆蓋著薄薄一層的日記紙張。

也正是看到了這張照片時，遠山真葉才意識到石川失蹤案的不合理。

一切的巧合，都太過刻意。

不過真正讓他鎖定石川靜子的嫌疑人身份，則另有其他原因。

石川失蹤一案，如果報復計劃繼續執行下去，當石川靜子失蹤身死引起東京社會批評的時候，一個刑事部部長的兒子無論有無過錯，他的身份就將成為一種原罪，更何況石川靜子想要的，就是吸引大眾的目光，迫使警方重新調查男友自殺一案。

以身入局，想來不過如此了。

看著癡癡捧著照片的女孩，遠山真葉對于她的詢問未作何解釋。

東京大學水球案和眼下這起失蹤案，他向警方分析推理案情時，夾帶的主觀意圖有許多處。

比如報警女生的身份，又比如那只避孕套。

關掉了耳中警用耳機通訊，遠山真葉直起身，提醒鐵門外的刑警可以進入天臺了。

“你說能讓我完美復仇，對吧？”石川靜子捧著照片，回憶般喃喃說道。

“想要討求一個公平，方法有很多?！边h山真葉扶她站起身，面朝一番街來往不絕的行人游客，“權力只對權力的來源負責，不要忘記，你是有選票的?！?

“什么意思？”石川靜子不理解。

“比起他人的憐憫施舍，你已經用自身的行動換來了一個平等對話的機會。”聽見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遠山真葉內心放松了不少，向女孩簡單說出了他的想法。

在與理性永恒的沖突中，感情從未失過手。

從來如此，因為人性如此。

算是征得她的同意，在身后警察們臨近前，遠山真葉拍了下白裙女孩的肩頭，讓她向后看去。

在刑事部部長的帶領下，成批的現場勘驗人員和刑警進入天臺，案件收尾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某種意義上算是案件當事人之一的刑事部部長，小宵切敏郎表情沉凝，對著兩人鄭重鞠躬，目露歉意道：

“很抱歉石川小姐，很抱歉因為我兒子的行為……”

讓開了舞臺中心位置，遠山真葉任由幾名刑警躋身而過，像是湍急的水流沖走本就不屬于一片深灰色調的絢彩，將石川靜子保護般團團圍住。

隨手將那把格洛克手槍丟給了某個刑警，遠山真葉轉過身，背對著一眾身穿正裝的警察走出天臺，沒什么情緒變化地開口了，嗓音輕緩一如明媚的陽光灑落在天臺每一個警察身上：

“當法律無法帶來公平和正義時，私人報復從這一刻開始就是正當的，甚至高尚的?！?

石川靜子猛然抬頭，哭著笑著嗯了一聲。

至于天臺上警察們的反應。

遠山真葉笑了笑，看見他的女孩快步跑來。

一把抱住了他。

許是陽光太軟，許是陽光太潤，許是天空的白云太柔順。

這一刻的感受，云和光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