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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日夜夢魘

半小時倒計時只剩三分鐘的時候,氣喘吁吁的初軟推開了包間的大門。

陸家莊園到千空酒吧不算近,好在現在正值半夜兩點,路上車不多,才沒有耽擱太久。

不過她走得匆忙,只在吊帶睡裙外隨意披了件呢絨長外套,此時一下停滯下來,她才遲鈍地覺察,京城的秋夜,有些冷了。

初軟搓了搓手臂,這才順著門縫抬眸,望向里頭的場景。

包間內,燈光曖昧搖曳,映照在她白嫩的臉頰,迷離的光暈差點晃得她眼睛都睜不開。

陸宴正攬著桑落落,慵懶地斜靠在沙發上,手中的酒杯與對面的人重重碰了碰。

放在唇邊的同時,他看見了門口的初軟。

動作瞬間停在原地。

方才還掛在他唇角的笑意霎時全無,他把手中的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擱,不滿地朝初軟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過來。

動作,熟稔得仿佛在喚一條養了很多年的狗。

他的話里話外已然耐心全無:“怎么這么久?”

初軟剛踏出半步,難聞的煙酒氣味便撲鼻而來。

她下意識蹙眉,手指暗暗蜷緊。

又來了。

近來一直伴隨著她的那陣莫名眩暈,越來越頻繁。

或許是天冷了,著涼導致的感冒吧。

初軟強忍著作嘔的沖動,順手裹緊了身上的大衣,朝陸宴的方向走去。

唇角依舊掛著那一絲不茍的笑。“阿宴,對不起,我來的有點晚了。”

不論遇見什么事,都不能怪罪陸宴。

這是陸夫人從小給她制定的“規矩”。

“說是養女,其實你就是陸宴的小保姆,小跟班,懂?要是你表現得不好,讓他有任何不滿意,你休想指望陸家再替你爸爸辯護一次!”

事實上,這十年來,她都做得很好。

好到她都開始唾棄自己,怎么能這么卑微,這么......沒有尊嚴。

可她又不得不這么做。

寄人籬下的她,別無選擇。

她頂著眾人不懷好意的目光,緩步走到陸宴的身旁。

后者抬了抬下巴,示意桌上他方才喝剩的半杯酒。

意思,不言而喻。

“滿上,喝了。”

“我......”今天不太舒服。

后面的話,她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陸宴已然耐心耗盡,勃然大怒。

下一秒,那琥珀色的玻璃酒杯,炸裂在了她腳邊。

啪啦——

陸宴的力氣很大,碎玻璃混著星星酒液,甚至都濺到了初軟的臉上。

冰冷刺骨的疼,不容置喙地往神經末梢鉆。

“要我說,妹妹你這就有點不解風情了哦,這下惹陸少生氣了,哥哥也不好替你收場啊——”一只不安分的手,從側方搭在了她的肩膀。

臭氣熏天的口氣突兀惡心。

初軟瞬間長睫輕顫,眉心擰成一團。

她不動聲色地挪動身體,與身旁莫名其妙的黃毛男人拉開距離。緩緩抬眼與陸宴滿是酒意的眸子對視。

后者似是覺得摔了杯子還不解氣,從茶幾的一旁拿過一整瓶龍舌蘭,擱在她的面前。

又親了口懷里的桑落落,這才似笑非笑地重新開口。

“軟軟,需要我再重復一遍剛才的話嗎?”

“對不起啊軟軟姐姐,剛才是我跟他們打賭輸了,要喝掉這一整瓶,宴少非要替我擋......可是他胃一直不好,你該知道的。”

桑落落窩在他的懷里,撩起香肩。

嘴上明明說的是道歉的話,眸底的幸災樂禍,卻幾乎藏也藏不住。

兩人一唱一和,倒真是默契十足。

也對,他們兩個人,一個為對方放棄萬貫家財,一個不懼世人的眼光偏見,哪怕被輿論冠以“破壞別人婚約的第三者”罪名。

若不是他們這段可歌可泣的感情play中,承受一切的人是自己......初軟想,連她都要磕到了呢。

“該說抱歉的人,是我。”初軟唇角彎起細細的弧度。低低的笑聲帶著喉間的血腥氣息,嘲弄之余,滿是破碎。

烏黑的瞳沉了沉,她沉默幾秒,還是輕輕開口:“抱歉,今天的酒,我不能喝。”

初軟知道,自己現在不應該跟他唱反調。

可已然十分不適的身體警醒著她,她今天絕對不能喝下這瓶酒。

或許會再次將陸宴推遠。

但,救出父親的一切前提,是她得好好活著。

初家現在,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她深吸口氣,全然做好了陸宴當場發怒,加倍責難她的準備。

果不其然。

她的當場拒絕,對于陸宴來說,與打臉無疑。

似乎是從沒想過,一向對他言聽計從的初軟會說出這種話。

他把玩著桑落落靠在自己身上,淺淺落下的碎發,語氣幽然。“為什么呢?是因為......會想到你那個喝多了,畏罪自殺的媽?”

“......”

不大不小的聲音,在包間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中,宛若一道驚雷。

震得初軟腦海中的眩暈加劇。

她攏了攏睫,眸底映著陸宴醉醺醺卻又帶著鄙夷的臉,諷刺至極。

畏罪自殺?

十年前,初氏名下的房地產項目暴雷,被數位名下項目負責人實名舉報,使用了不合格的鋼材。

父親入獄前再三強調,他是被冤枉的,讓母親好好帶著小初軟,等法律給自己一個公平。

初軟等啊等,沒有等到父親回家。

反而等到了母親喝醉了酒,一把火把她回憶里的“家”,燒了個精光。

那天,年幼的她因為錯過了末班公交車,逃過一劫。

那道紅色火光,與撲面而來的灼熱氣息,銘刻在她的骨血,環繞在日夜的夢魘之中。

現在,陸宴卻能輕輕松松地拿這件事,光明正大的嘲諷她。

倒是一如他往常的做事風格,從來不考慮別人的感受,只顧自己眼前痛快。

初軟望著他猙獰又陌生的臉,突然覺得有些可笑。

事實上,她也真的笑出了聲:“陸宴,你真以為,陸家不允許你跟桑落落在一起,是因為我的存在嗎?”

“其實......你也沒有那么愛她吧,你只是單純想在我身上,報復對你嚴加管教的父母罷了。”

“這樣真的,很幼稚。”

她的話音剛落,還沒等到陸宴有反應。

反倒是一旁一直看笑話的黃毛樂了。

大手倏然抓住初軟的頭發,難聽的聲音擦著她的耳畔響起:“他媽的臭女表子,跟誰說話大小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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