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她去的晚，壓根就不知道永平公主竟然也在。

所以，季風林是為了救永平公主才舍身自愿為質？難道那把小弩是送給永平公主的？

鐘芳懿心下一緊，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不過轉念一想，永平是一國公主，若是她身在其位，也斷不敢見死不救的吧。

這樣想來，心情倒是平復了些許。

她推開門，屋里二人的目光都朝她投射過來。

“我就來送個湯藥，馬上就走，你們接著聊。”

鐘芳懿把湯盅擱在床邊的小幾上，正要轉身離開，手腕卻忽地被人死死拽住。

“走到哪兒去？這不就是你的房間嗎？”

那人用力一拉，鐘芳懿頓時失了重心，整個人結結實實撞進他懷里。

“嘶--”

季風林痛呼一聲，鐘芳懿連忙慌亂起身，仔仔細細在他身前檢查一番。

見他無恙，她方才長舒一口氣。

“抱歉，我方才不是故意的！”

而季風林只是目光灼灼地盯著她，半個字也沒有說。

鐘芳懿被盯的發毛，只好坐到內室的桌案前，拉上簾子與外面的兩人隔絕開來。

一杯茶水下肚，方才發熱的頭腦也清醒了些。

鐘芳懿細細思量，越想越覺得不對。

就算那人心儀之人不是永平公主，可那把小弩怎么解釋？

明明就是女人用的東西。

所以，只有兩種可能，要么是心上人送給他的，要么是他準備送給心上人的。

所以，既然有了心上人，為什么還要挑逗于她，為什么處處顯得曖昧，甚至還要與她同睡一張床？

鐘芳懿一時氣惱不已，正想出去理論，季斌的聲音又從外面傳進來。

“將軍···這···”

季斌指了指簾幕里面，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

“還有何事，直說。”

季風林語氣冷冷的，季斌不禁打了個寒戰。

“從山上救下來的那些女子，都好生送回去了。只是有一人似是有些瘋病，問話也不肯說。而且那女子臉上被燒得面目全非，根本辨不清原本的相貌。所以，我就只能暫時讓她寄住在軍營。”

“這怎么行？”

還沒等季風林說話，鐘芳懿便掀開簾子走出來。

“軍營里全是男子，你讓一個孤女住在那里，這樣豈不污了人家清白？”

“這···”

季斌正要開口，鐘芳懿卻壓根沒給他說話的機會。

“你是不是想說，軍營里都是正經人？那你就錯了。這世間男子大都這樣，當面一套背地一套。表面裝著正經，背地里還不是浪蕩輕佻。好，就算是你們不碰她，可她的名聲已經壞了，你叫她如何自證清白？難道要她脫光衣服給人看嗎？”

“俗話說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些人就是喜歡得不到的東西，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明明家中有妻子，卻還是對外面的女人念念不忘。這便罷了，可他是兩頭都不想放手，一邊在外頭勾搭野花，一邊還時時挑逗家里的狗尾巴草。到頭來厭倦了，一紙休書將人甩掉，叫一個一無所有的下堂婦如何自處呢？”

“這···夫人你在說什么啊，我怎么有點聽不明白？”

季斌聽她連珠炮似的說了這麼一通，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季風林倒是聽明白了，可他總覺得這番話聽起來怪怪的，似是意有所指。

是在指自己嗎？可自己何時在外面拈花惹草了？

看著二人一副一頭霧水的樣子，鐘芳懿知道自己方才是對牛彈琴了。

“我的意思是說，讓你把那個姑娘接到將軍府來住！懂了嗎？”

季風林與季斌相視一眼，恍然大悟似的點點頭。

鐘芳懿被這兩個蠢貨弄得沒了脾氣，摔上門便大步走了出去。

午后的普華寺，鐘磬裊裊，不絕于耳。

秦婉芝穿過漫長的石階，屈身跪在金身佛像前。

每次來到這里，她都會覺得靈臺格外清明，似乎一身的罪孽與骯臟都在佛光普照之下被洗去了一般。

“婉芝，你來了。”

身后蒼老的聲音傳來，太后點了一支香插上，隨即俯身叩拜。

“姨母，婉芝來是有事想問你，關于陛下的事。”

“佛前不得談論這些腌臜事，有辱佛門，你跟我來吧。”

秦婉芝起身，跟著太后朝著殿后走去。

清幽的小院里，太后將茶盞推到秦婉芝面前。

茶香與花草的清香融合，有種說不出的雅致意趣。

“這是你父親送來的蒙頂茶，哀家喝不慣，正好今日你來了，待會兒便帶走吧。”

“姨母，”

秦婉芝試探著開口，

“當年布防圖的事，您可知曉？”

太后握著茶盞的手微微收緊，茶水滿溢到石桌上，暈出一片深色。

“婉芝，你可還記得之前哀家對你說過為何一定要來此清修嗎？”

“是因為霍將軍？”

太后點點頭，起身朝著小院外面走去。

院子外面，是個半樓高的石臺。

秦婉芝也跟著起身，卻見她在石臺邊緣停下，俯身向下望去。

追隨著太后的視線，秦婉芝看到石臺底下是一條潺潺的溪流，而溪水旁，屹立著一棵參天古樹。

“當初，哀家知道鈺兒偷拿了布防圖的時候，北疆已經城破了。可當時哀家的第一反應是幫他隱瞞。瞞著瞞著，這件事就這麼瞞到了今日。”

“可是···”

秦婉芝一臉不可置信，

“可是陛下當時才八歲啊···”

“帝王心術，八歲孩童亦能耳濡目染。”

從普華寺出來，秦婉芝仍是難以相信，后背不由得沁出一層冷汗。

這么些年，她竟從未真正了解過自己的枕邊人。

一個八歲孩童，就能為奪權不惜將情報送給敵人，她不知道這到底算是年少無知，還是陰狠毒辣。

秦婉芝站在石階最底層，回頭望向隱入云霧中的佛寺。

到底是高處不勝寒，身居高位的人，事事都不能隨心。倒不如踩在泥地里，雖然滿身泥濘，然卻心中踏實。

“姨母，”

秦婉芝輕聲喃喃著，一行清淚無端自臉頰滑落。

“婉芝后悔了。”

將軍府，前廳。

女子身著碎布條拼成的破舊衣衫，一臉好奇地打量著這個陌生的地方。

她的臉上傷痕累累，斑駁交錯，根本看不出半分原本的容貌。

宋叔和杏花站在一旁，一臉一言難盡的表情。

“夫人，你確定要讓她住在府里？”

女子似乎感受到了不太友好的目光，朝著鐘芳懿身后瑟縮了下。

“沒事，沒事。”

鐘芳懿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后背，

“我只是想著讓她暫時寄住一段時間，等我找到合適的地方再將她送走。”

“夫人說的也是。”

杏花附和道，

“她也怪可憐的，年紀輕輕就成了這個樣子。若是讓她流落街頭，真不敢想還會發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宋叔聽著這話，面上也露出幾分不忍。

“那好吧，但是不能讓人在府里亂晃啊，萬一惹出什么禍事···”

“知道了知道了！”

沒等宋叔說完，鐘芳懿和杏花就一人架著一條胳膊將人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