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兩，二兩，三兩···怎么只有這么點兒？”

數著手心里的碎銀子，鐘芳懿又犯了愁。

這么點兒錢，以京城的物價怕是只夠維持兩三天的了。

看來，還是得盡快找個活計，最起碼不至于餓死街頭。

鐘芳懿拿著錢袋子在主街上找了一圈兒，終于找到了個還沒住滿的客棧。

福來客棧的掌柜是個高胖的漢子，看著慈眉善目，十分好相與。

掌柜的聽說她是個外鄉客，更是熱情之至，不僅為她挑了一間陽光最好的廂房，還十分善解人意地減免了一半房費。

鐘芳懿面上假意推脫著，實則在心中樂開了花。

坐在廂房之內，看著面前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鐘芳懿此刻竟覺得京城也還不錯。

她想著，等這兩天找到了活計，她便在京城定居下來。

日后攢夠了錢，就在京郊給阿娘修繕一個氣派的墓，再賃一處宅子，一生守著阿娘種種菜養養魚，自食其力，平平淡淡，倒也挺好。

大概是美夢做得太過了，她一時間竟覺得有些恍惚。

用力閉了閉眼，手上拿著的筷子不知何時竟變成了四根，接著又變成八根，十六根···

“怎么回事···”

鐘芳懿站起身，一陣眩暈感驟然襲來。她頓時感到眼前一片漆黑，整個人不受控制地栽倒下去。

季風林從宮門處離開，直接便去了太晨殿。

肖鈺此時正在下棋，見有人進來，將手上的棋子放回棋簍子里，轉過身微笑看著他。

“風林，你來了。”

肖鈺指了指旁邊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風林，今日朕叫你來，你可知為何？”

季風林當然知道。皇帝先前已經多次提了賜婚之事，他都找理由搪塞了過去。這次來，只怕是沒法子再拒絕了。

“這是朕為你選的第三批女子了，先前京城的高門貴女你都看不上眼，這次朕讓人挑了些小家碧玉，都是溫柔恭順的，你來選選。”

沒等他說話，肖鈺便已經將那本冊子遞到他手里。

看到冊子上的名單，季風林不禁心里冷笑。

他年幼時父親母親便雙雙戰死沙場，太后娘娘憐他孤苦，特命人將他接到宮里居住。是以，他自小便與肖鈺一同長大，對對方的性情習慣也是一清二楚。

由此看來，肖鈺又怎會不知他先前兩次會推拒？

或者說，對方壓根就沒想賜他一個門第相配的婚事。雖說為君者大抵都是如此，可想到兒時情誼，終究還是會覺得有些心寒。

“就這個吧。”

季風林隨意指了一個名字，將名冊遞過去。

“洵州刺史嫡女鐘蓮？”

肖鈺看著這名字，眉頭微微蹙起。

“陛下可是覺得不妥？”

“沒有，只是想起今日選秀的秀女中也有一個洵州刺史之女，那女子貌丑無比，談吐上也不合朕心，想到便讓人煩悶。”

貌丑無比？說的應該就是那位姑娘吧···

季風林忽然又想到那滂沱的雨中，一個瘦瘦小小的身體陡然撞進他的懷里。對視的那一剎那，少女小鹿一般清澈的眸子就那樣直勾勾盯著他，霎時間，心跳仿佛都漏了半拍。

“風林，你笑什么？莫非你在嘲笑朕嗎？”

“陛下誤會了。”季風林回過神來，慌張解釋道，“臣只是想到一個有趣的人，讓陛下見笑了。”

宮門外，副將季斌來回踱著步子，顯得十分焦躁。

緊閉的宮門緩緩打開，季斌見狀，連忙三兩步迎上前。

“將軍，今年季家軍領到的糧餉比去年足足少了百石，將士們多有不滿。照這樣下去，軍心不穩，恐會出事啊！”

季風林蹙起眉頭，神色亦是不好看。

十年前西羌大舉來犯，他剛至束發之齡便率領新組建不久的季家軍大勝西羌，定下休戰盟約。太后大喜，當即封他為威武將軍，執掌虎符。

一時間，他風頭無兩，舉國上下皆知季小將軍年少有為，不及弱冠便官至三品者，更是自古未有。

不久后，肖鈺徹底擊垮太后一黨，真正掌握權柄。

自那之后，他頻頻以削減開支的名頭裁撤軍需，軍中糧餉器械一年比一年少。季風林到處籌糧，這才堪堪填補虧空。

他本以為今年的糧食頂多少個十石左右，這樣的話，只需在將軍府的庫銀中抽調出一部分便可完全解決了。

可百石之數，著實不小。哪怕他是三品武將，權位滔天，卻也沒法一下子拿出這么多糧食補上窟窿。

看來，肖鈺這是已經等不及了啊。

“季斌，你先去把將軍府存糧拿些出來，盡量多撐些時日，剩下的我再想辦法。”

季斌得了令，隨即便騎馬離開了。

馬蹄帶起風沙陣陣，身后，巍峨高聳的城墻在他面前投下一片陰影。

季風林扭頭看去，只覺心中無限酸澀。

分明是最熟悉的地方，如今卻陡然生出幾分陌生之感。

沉吟良久，他長長嘆了口氣，負手朝著將軍府的方向走去。

唉，人事變遷，何其凄涼。

哪怕他再想要忽略，終究是無法回到從前了。

洵州刺史府，鐘無正在書房讀著文書，楊氏在一旁為他遞上茶水。

“老爺，今日那京城來的女子就要到了，到時候您可要來驗驗貨？”

鐘無咂了口茶水，一臉不耐。

“都試過多少女子了，不還是沒懷上兒子嗎？算了吧！別折騰了！到底是命中無子，就不要再強求了！”

楊氏也不惱，繞到鐘無身后為他捶肩。

“老爺，妾身找人算過了，說是這洵州寒冷，女子體質陰寒，便很難懷上兒子。這京城女子便不同了，這次您就放一萬個心吧，保準能中！”

二人正交談著，忽聽得門外傳來馬車的聲音。

“來了來了！”楊氏欣喜萬分，“老爺，快去看看吧！”

二人出去的時候，只看到一個女子被捆著扔在門外，人牙子的馬車已經離開了。

楊氏蹲下身去看那女子的臉，這一看，驚的她差點說不出話來。

“這···這不是···”

鐘無也俯身去看，二人對視一眼，皆讀出了對方眼里的震驚。

鐘無沉思片刻，漸漸冷靜下來。

“不管是怎么回事，這孽女既然誤打誤撞又回到了我手里，自然不能輕易就這麼放過她。來人，將人扔到柴房里去。”

說著，便有小廝將門口被捆著的女子抬起來，朝著府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