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我爹是胡言亂語，你不要當真——”

胡車兒又強調了一番。

很難想象，一個粗獷的西北漢子，此時此刻急的腦袋都要砸在地板上了。

站在身側的牛輔算是聽明白了，大舅兄哪里有怪罪他們的意思？但凡有那么一點點，他們倆早就沒了…忍不住喊了一聲：“笨…這豬腦子，還不如我呢！”

于此同時，董旭已經起身，“你爹說的好，說的對，殺副官那事兒，他做的沒錯，副官做的也沒錯，錯的是這個時代，是那群欺壓了你們半輩子的人！”

言及此處…

董旭親自將胡車兒扶起感慨道：“今日還真是意外之喜啊，我原本以為今兒個就只能挖出胡車兒你這一塊兒金子來，沒想到是買一送一，這兒子有本事，當爹的有見識！”

說到這兒，董旭拍了拍胡車兒的肩膀，又拍了拍老胡的肩膀，“從今天起，你們就不用回張濟那里了，你們的案子就算是平了，往后你們就跟著我…咱們一起去辦大事兒！”

因為只是感慨，董旭的聲音不算大，可聽在胡車兒與老胡耳中卻是別樣的振奮與激昂。

董旭是董家長子，是少主，是未來繼承董相國的人。

能在他身邊做事…這是何等的殊榮？

將來的前途，勢必不可限量。

胡車兒尤是一陣如夢似幻，呆若木雞…對老胡而言，少主這一番話的含金量，他卻已是通透的很。

他連忙扶著案幾站起身來，舉手加額，勉勵彎腰…

終究是讀過書的，不一樣，這是在鞠躬。

是頗為正式的“認主”環節中一系列流程的開始。

老胡不光自己做，還讓兒子學他去做。

第二個步驟是雙膝同時著地，緩緩下拜，額頭貼在手掌上，這是“拜”禮。

胡車兒有樣學樣的做著…

老胡已經開始做第三個動作，直起上身，手舉到齊眉的地步，這是“興…”

董旭只覺得老胡是講究人哪！

老胡的話再度言出，“得蒙公子大恩，今日我們父子認公子為主，從今往后就是刀山火海，我們也沖得、跳得…”

老胡這么說，胡車兒也學父親的話，“啊…得蒙公子大恩，今日我與我爹…”

“這句不用學了…”老胡連忙提醒。

粗獷漢子胡車兒卻是像小孩子做錯事一般，連忙低頭，這可看樂了董旭與牛輔。

“不用這么認真…”

董旭正想隨便開幾句玩笑，讓大家都輕松起來。

卻在這時。

“踏踏踏、踏踏踏”的腳步聲在街道上響起.

很明顯，是許多人的腳步，夾雜在一起，還有細密的聲音傳來，“近來這局勢，難得郭將軍下令讓咱們放松一下，今兒個必須尋個俏麗模樣的小娘皮…好好的發泄一番。”

“嘿嘿嘿，如果是模樣特別俏麗的，咱們可以一起…”

“都別忘了，今兒個咱們是托著少主的福，少主洞房花燭，咱們一個個的也跟著沾光，哈哈哈哈…委實是半個月沒有開葷了。”

隔著墻壁都能聽到街道上那些西涼兵士們極其下流的議論聲。

這是…

董旭眉頭一凝，隱隱猜到了什么。

牛輔則是“吧唧”著嘴巴，感嘆道：“還是李傕、郭汜下手快啊…還沒到后半夜呢，就讓這群憋了半個月的兔崽子去放縱了…”

老胡也補充道：“方才在牢獄還聽獄卒報怨呢，說今日少主大婚，李傕、郭汜的部下有福了，說是兩位將軍放出話來…洛陽城凡是東城以外的女人，隨便弟兄們開葷…倒是不曾想這么急，這才剛入夜啊！”

其實，西涼軍劫掠與強霸女人，這事兒只發生在剛入洛陽的那兩個月。

還是那老生常談的話題，洛陽這大后方太繁榮，又太腐敗了，西涼兵手忍不住…腿也忍不住。

可后來…因為局勢急轉直下，袁紹號召各路諸侯討董，為了城內的穩定，已經有兩個月不許劫掠了。

不劫掠也就罷了，偏生連女人也不許強搶，這些西涼漢子一個個早就憋壞了。

今兒趁著少主大婚，又是大戰在即，李傕、郭汜將軍總算下令讓弟兄們釋放一次，一晚上為所欲為…算是沾沾少主的喜氣，但如此一來，那些窮苦人家的女人就慘了。

董旭的神色露出些許深重。“為何李傕、郭汜下令只在西、南、北城行事？卻刻意避開東城呢？”

“東城是公卿百官，是那些大族的府邸…”老胡解釋道，“董相國下過令，所有的劫掠都要避開東城…”

這…

董旭的眉頭更添深重，一抹巨大的擔憂已是在心頭集聚，隱隱有爆發的趨勢。

終究，他還是忍住了那呼之欲出的爆發，接著問道：“洛陽城這么大？這么繁華？難道就沒有些許官窯？私窯？青樓？紅館？”

“有，自是有啊…”老胡再度提及，“甚至不少還與許多大族有關聯，但…但一者都開在東城，二者…二者…”

終究，這種話題讓一個五旬老漢去說，有些為難，有些難以啟齒。

胡車兒卻是直接補充道，“那些窯子、紅館…不還得花錢嘛？咱們西涼軍在洛陽城…明明能搶，誰會去花這個錢？”

噢…原來如此！

董旭略微沉吟，然后又補充著問道：“那窯子里很貴么？”

即便前世從事的是歷史工作，可這種事情的物價，完全屬于他未知的領域了…

“這個…”

老胡與胡車兒互相看看，很明顯不太了解。

畢竟不是常客。

可這個話題從引出起，牛輔的眼睛都直了，甚至完全不用思索，這屬于他涉獵且精通的領域，當即脫口言道，“這怎么跟你講呢，當初咱們西涼軍進洛陽時，是兩個面餅一次，現在嘛…流民變多了，女人又不值錢，那些窯子里的行情是一個面餅兩次…”

呃…

董旭都驚呆了。

甚至有那么一個剎那，他有一種日了狗的感覺。

畜生啊…比起后世動輒上三樓就四位數的花銷，董旭覺得…在這洛陽城里，一個面餅兩次，這特么也太良心了。

那么話說回來…

價格都低到這么離譜的地步了，李傕、郭汜竟然還縱容手下強搶民女，簡直是畜生啊！

這么玩下去，洛陽的民心那是八匹馬也拉不回；

這洛陽城能守住才怪；

老董家不被他們搞到團滅，那才離了個大譜——

“呼…”

“咳咳…”

先是一陣粗重的恨鐵不成鋼的呼氣，緊接著董旭猛地咳了一聲。

牛輔又懂了，連忙問：“大舅兄是想逛那些窯子了？這大婚之夜，大舅兄就去逛那里…不太合適吧？”

——合適你奶奶個腿兒！

董旭差點就要罵過去了，但終究還是克制住了，牛輔這鐵憨憨不會說話的性子，他也習慣成自然了。

倒是董旭，他又一次深深的喘了一口大氣。

然后望向窗外，聽著那窗外李傕、郭汜的兵馬…依舊用極其下流與迫切的語調在對話與攀談。

董旭總是忍不住狠狠低吟道。

“從今兒個起，不能再這么干——”

“再這么搞下去，咱們全都得玩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