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子欲養而親不待
- 草根的向陽花
- 孟劍
- 2722字
- 2024-11-23 22:29:09
這次要入殮的大爺,王偉也認識,并且被大爺死亡的慘狀嚇的干嘔了起來。
劉建國早就見怪不怪了,也沒有責怪王偉,一只手扶著床沿,就開始為死者清潔整理遺體。
王偉蹲在地上干嘔了一會,一抬頭,見劉建國就這幾分鐘的功夫,臉上的汗就如滾珠一般滴落了下來,床上的白被單濕了一片了。
王偉心里有些嘀咕,這劉哥也忒虛了吧,難不成他有個年輕的媳婦?
“呼!”王偉急忙長出了一口氣,打斷了胡思亂想;都快四十了,可不能有這么猥瑣的想法。
干嘔了一會,感覺好多了,畢竟有馬有財在前面墊著,接受力好了不少。
“加油。”王偉低喊了一聲,雙拳一震咬牙站了起來;他把劉建國攙扶到一邊坐下,套好手套口罩繼續清潔的工作。
上次入殮馬有財的時候,因為老鬧的目的性很強,只是砸扁了馬有財的腦袋,馬有財其他地方就跟正常人一樣,栩栩如生,工作量相對小的多。
眼前這位大爺就不行了,整個人都被撞成了模糊一團,有些地方清理的時候都不敢用力,稍一用力就往下掉。
這些地方就得用到膠水。
撕裂的地方用針線縫上;缺失的地方用膠泥補上,用大頭針固定,再涂上仿生燃料。
就是頭部有點麻煩,被撞飛了一小半;劉建國想了想,就把面團拿了起來,拉拉扯扯間,就有了少半頭顱的模樣。
看著劉建國因為熟練而顯得自然舒緩的手法,王偉的精神也跟著放松了下來。
精神一放松,一門之隔的吵鬧聲便潮水般涌了進來。
“小冬還沒回來嗎?三叔出事這么多天了,還是回不來嗎?明天可就必須得火化了!”是一個年輕人在扯著嗓子嚷嚷。
“當初我就不讓小冬出國的,你三叔非得讓他去,你說他,你說,哎呀……”是死者的老婆在哭。
“撞邦國的那個家伙抓起來了嗎?”
“抓起來了,判了三年;不判又有啥法?他一個老光棍,一身病還欠著錢。”
“他以前不是做買賣嗎?”
“那有個屁用,早賠光了!”
“操!”
……
“嬸,我去房產局查了,俺叔名下有三套房,今天家里人都在,咱說說這個事吧。”一個年輕人忽然說了一句。
然后客廳里瞬間就安靜了。
王偉也豎起了耳朵,不過他又認真看了一眼死者干瘦干瘦的遺體,真的沒有想到,就是這么一個瘦弱矮小的人,人們口中的收破爛的,竟然有三套房。
真的難以想象,他曾經付出了多么大的努力。
死者老婆尖細的嗓音在狹小的空間里顯的格外刺耳,“房子都是邦國掙的,他拿命掙得,都是他要留給小冬的,誰也別惦記!”
“小冬到現在都還沒回來,還說不回來了,三嬸,以后妥不了得俺們兄弟給你養老;還有三嬸,你得想清楚,俺爺爺奶奶還活著,他們也是第一順序繼承人。”一個年輕人說。
死者老婆失聲痛哭。
王偉波瀾不驚,只是在劉建國的指揮下,更加細致的整理著死者的面容,盡量爭取他能有一個安詳的面容。
一時間房間里只有刺耳哭聲和煩躁的喘息聲。
……
忽然,樓梯間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隨即,房門被重重的推開,笨重的奔跑震得地板不斷晃動,就像闖進來一頭熊。
哭聲和煩躁的喘息聲像是被瞬間按下了暫停鍵,一時寂靜如夜。
很快,臥室的門被重重的推開,王偉看到,一個一米九多的壯漢狂暴的沖了進來,像是帶著濃厚的怒氣。
但是當他看到床上死者被膠泥和面團修補了一半的臉和干瘦干瘦的遺體時,臉上的怒氣瞬間凝固了,既然轉成了愕然,而愕然又慢慢的變成了悲痛。
他砰的一聲跪下,下意識的喃喃自語,“爸,我不知道,我還以為又是你想騙我回來……我真不知道……”
死者的老婆這才反應過來,沖過來抱著他拍打,抱著他大哭,“小冬啊,你咋才回來啊……!”
熊一樣的小冬任由母親拍打著,喃喃的說,“媽,我……”
王偉偷偷的低頭打量了一下這個小冬,發現他穿著緊身褲,帶著耳釘,臉刮的很干凈,還化了妝,涂了口紅;仔細聞的話應該還噴了香水。
王偉好像有點明白他們父子間的矛盾了。
再看大爺的老婆,發現她衣衫華麗,保養的也很好,一副沒受過生活操勞的富家太太模樣。
忽然,王偉就莫名想起了自己原來的家,想起來兒子,心臟忽的就像讓人捏了一下,疼的厲害。
大爺的兒子回來了,不管他熊一樣的身形還是法定繼承人的身份,這間房子里一切的雜聲都消失了,只有李紅兵問了幾句后,就獲得了葬禮的全部授權,李紅兵的興致立馬就高漲了起來,也不管是不是半夜,立刻就打起了電話開始運籌帷幄。
小冬,也就是死者的兒子,在剛知道劉建國和王偉不是殯儀館的正式入殮師的時候,非常生氣,他認為他父親辛苦勤儉了一輩子,在他人生的最后時刻對他還這么糊弄,真的太不應該了。
不過劉建國的手藝確實不是吹的,加上王偉對面雕確實很有手感,等小冬處理好雜事打算過來質問的時候,死者的面容已經照著照片恢復如初了,不敢說栩栩如生,但絕對稱得上安詳。
小冬看了半天,對王偉和劉建國說了聲謝謝,又給兩人留下了二百塊錢。
等人走后,劉建國就把錢分了,一人一百。
修整好遺體,穿好壽衣,已經到了凌晨,那邊李紅兵也把需要的人手聯系好了,就等著明天葬禮了,于是跟主家說了一聲就先走了。
李紅兵開著面包車送王偉和劉建國,路上不可避免的談起了死者一家,李紅兵就是混社會的,消息靈通的很,什么都知道,三言兩語就說清了死者的生平:
死者叫張邦國,八十年代高中畢業后專門學的烹飪,據說還考過了一級廚師,畢業后進了省機關的食堂,娶的是他的高中同學。張邦國非常勤奮,在省機關食堂的時候每天都是凌晨三點多起床去買菜,家里的活也是他,后來承包了食堂,賺了些錢。
只是后來食堂的承包權讓人搶走了,他也出了車禍傷了腦子,就騎著三輪每天凌晨兩三點就到大街上撿破爛,靠著這,他不僅在濟南買了三套房,還把兒子供上了名牌大學,還出了國。
市里給發了一個“五好家庭”的獎狀,這是張邦國最大的驕傲。
只是后來因為張小冬喜歡男人不喜歡女人,父子倆鬧了矛盾,一說話就吵架。
張邦國為了讓兒子找個女生結婚過日子還耍了不少花招,弄的父子關系挺僵的,今年過年都沒在一起過。
頭些天他大清早在大街上撿廢品的時候,估計是心情不好分神了,讓一輛專跑晚班的網約車給撞了,當場就把人給撞沒了,結果撞人的還是個做生意賠光了底褲、一身病還被凈身出戶了的家伙。
王偉不知道該怎么評價,只能嘆了口氣說,“估計張老爺子是擔心街坊鄰居的唾沫星子;其實喜歡男人就喜歡男人唄,這情況從古到今,從國外到國內的都不少,只要孩子過的好,包容包容就完了唄。”
“他們父子倆要是能互相理解,或許就沒這么些事了。”
劉建國嘆了口氣,帶著些微哀戚說道,“都是命啊!”
李紅兵說,“想這么多干啥,能把自家管好就了不得了。”
王偉想起了自己的兒子,他忽然想,他真的了解兒子嗎?他知道兒子那些討人厭的行為背后的根源嗎?自從兒子開始上幼兒園,他就只會對兒子發脾氣,有時還會動手。
他現在忽然很后悔了。
不過下車的時候,王偉又問了句,“李哥,你直接去敲門,不怕我正摟著媳婦睡覺啊。”
李紅兵來了句,“你就光棍一個,我早打聽了,還摟媳婦,去摟個充氣娃娃吧。”說完開車跑了。
只留王偉在夜風中獨自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