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賤命
- 草根的向陽花
- 孟劍
- 2127字
- 2024-12-17 16:34:53
劉建國查出了肝癌,還是晚期;王偉終于知道他的臉色為什么一直這么差了,終于知道為什么他干一點活就氣喘吁吁大汗淋漓了,也終于知道他為什么一直在陽臺上坐著了。
肝癌到了中晚期是很疼的,劉建國一直借口說是痔瘡犯了,其實他應(yīng)該早就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在偷偷的吃止疼藥,不然他根本就扛不住。
他整日坐在陽臺上或者只是想再多看看這個活潑熱鬧的人世間。
當(dāng)然也可能是純粹因為疼的睡不著。
王偉覺的很凄涼,很悲壯——一個人得要有多么大的勇氣,才能一天一天的等著自己死期。
給劉建國在腫瘤科辦了住院,打上點滴后,他慢慢的醒了過來;醫(yī)生說是他的身體極度虛弱,體內(nèi)電解質(zhì)紊亂,加上感染了甲流才造成了昏迷,但這都是小事,主要是他的肝癌要怎么處理,需要家屬們商量一下。
開鎖的師傅早就走了,王偉沒見過劉建國的家屬,只好看向李紅兵。
李紅兵愁的直戳牙花子,“他媳婦早就沒了,就一個兒子還在上研究生,聽老劉說他有幾個兄弟,可我也沒他們電話啊,哎呀。”
這邊正愁著呢,劉建國在病房里虛弱的喊,“老板,老板。”
李紅兵和王偉趕緊過去,劉建國掙扎著要坐起來,王偉迅速跑過去把他扶靠到床頭上,并在他背后塞了個枕頭。
劉建國對王偉輕聲道謝,然后看著李紅兵凄慘一笑,“老板,我不住院,我得的這個病看不好。”
李紅兵愁的直抹臉,不一會就把臉搓的通紅,“老劉,咱們老兄弟倆也處了十幾年了吧;我,我還以為你真得的是痔瘡……哎呀,不行我借給你錢,你還是看看吧,萬一能治好呢。”
“謝謝啊,老板,不用了,我這個病我知道,看不好,到最后人財兩空,不值當(dāng)?shù)摹!眲⒔▏鴩@了口氣,“俺家孩沒娘了,今年就研究生畢業(yè),不能讓他還沒工作就背一腚賬;那他一輩子都緩不過來;我?guī)筒涣怂耍乙膊荒芎λ!?
王偉的這個心啊,像被塞進(jìn)一塊石頭,堵的嚴(yán)嚴(yán)實實的;他和李紅兵都明白,劉建國說的是實話,有多少癌癥患者家里賣房賣車的治病,到最后人財兩空。
但人都有求生的欲望啊,誰想死啊,劉建國是真的不想治嗎?他想,他只是負(fù)擔(dān)不起治病的費用,他只是不想讓他兒子債臺高筑,他只是想在最后,再盡一份父親的責(zé)任。
王偉同樣負(fù)擔(dān)不起劉建國的治療費,李紅兵也負(fù)擔(dān)不了,難怪《我不是藥神》里會說,世界上只有一種病,窮病。
負(fù)擔(dān)不了劉建國的治療費,就沒有辦法替劉建國做決定。
值班的大夫也沒說什么,給開了一些止痛藥就讓王偉和李紅兵帶著劉建國出院了。
一直到出院,劉建國還在囑咐李紅兵不要讓他兒子知道,說他兒子臨畢業(yè)了很關(guān)鍵,不能分心。
在醫(yī)院的檢查費,王偉想和李紅兵分?jǐn)偭耍瑒⒔▏蛔專f他雖然不信教,但也想走的時候無債一身輕。
話說到這個份上,王偉和李紅兵就沒法再堅持了。
到了劉建國的出租屋,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多,李紅兵說反正他現(xiàn)在也是光棍一個,就陪著劉建國住幾天,讓王偉先回去早點休息。
王偉明白,畢竟李紅兵和劉建國是多少年的關(guān)系了,他得跟他商量好身后事。
王偉去了趟夜市,跟冀亮簡單說了說情況,便買了兩份清淡的飯菜和一些水果給李紅兵和劉建國送了過去。
等王偉帶著被子返回保留中心的公寓時已經(jīng)晚上十點多,王浩辰已經(jīng)睡了,陳靜還在抱著電腦工作。
陳靜工作的時候不能打擾,王偉輕手輕腳的洗刷完,給陳靜倒了杯水,給王浩辰掖了掖被角,在客廳里鋪好地鋪,他在地鋪上剛躺了一會,信息還沒看完呢,或許是因為這幾天又是照顧陳靜又是看著王浩辰,太累了,眼睛一閉,直接陷入了一個夢里:
穿著白大褂,拿著手術(shù)刀,站在了一間雪白的房間里,王偉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一位外科大夫,但卻莫名感覺自己很厲害。
很快,一個病人被推了進(jìn)來,抬到了無影燈下的手術(shù)臺上,病人面容安詳,仔細(xì)一看竟然是劉建國,王偉走到手術(shù)臺前,拿出手術(shù)刀在劉建國的肚子上一劃,劃開層層皮膚、脂肪、肌肉,然后在他肚子里割掉一個大腫塊扔在了旁邊的金屬盤里。
王偉安定自若地給劉建國縫好了肚子,沒有流出一滴血,劉建國的面容依然安詳。
王偉像是忽然明白了,他原來不是外科大夫,是在入殮。
劉建國被推了出去,很快,第二位病人被推了進(jìn)來,這個病人頭上戴著面具,看不清長相,但根據(jù)身高體型判斷應(yīng)該是個孩子。
王偉想,這個孩子是不是頭上有病啊,伸手就在他脖子上劃了一刀,劃完,才后知后覺的掀開了孩子臉上的面具,卻發(fā)現(xiàn)是王浩辰。
王偉頓時就瘋了,伸手去拼接孩子的頭,刀劃過的地方卻像大理石面一樣光滑,怎么也合不上。
王偉痛哭嚎叫,拼命的掙扎,卻發(fā)現(xiàn)他在一片黑暗中怎么也睜不開眼,不管他怎樣掙扎恐懼,四肢軀干就像是被山壓住了,一動也動不了。
無盡的黑暗中,王偉嘗試著一點一點的和手指建立聯(lián)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眼睛終于滲入了點點昏黃的光,他拼命的大吼,耳朵卻聽見一聲嗓子眼被痰卡住的呴嘍聲。
王維終于醒了過來,就覺的渾身癱軟無力,臉上燙的難受,嗓子眼里像吞了刀片一樣疼的厲害,他艱難的爬起來,爬到床邊看到王浩辰在熟睡著,陳靜也睡著了,他才在極度的恐慌和自責(zé)中走出來。
剛才夢里的那一幕把他給嚇?biāo)懒耍J(rèn)為是他親手害死了王浩辰。
確定王浩辰?jīng)]事了,王偉癱軟在地上,才想到他自己應(yīng)該是生病了;自從群毆事件后他就一直在連軸轉(zhuǎn),還沒好好休息過,根據(jù)上次陽過的經(jīng)驗,他判斷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免疫力降低又被感染新冠了。
毫無緣由的,王偉想到了整日坐在陽臺上的劉建國,他忽然就理解了劉建國的念頭,“沒事,賤命一條,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