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松提著油漆和舊報紙，來到了樓下。

“買好了嗎？”

“買好了，等你來付錢了。”

康雪蘭點點頭。

“行，爺們不差錢。”

許松很瀟灑地將孩子遞給康雪蘭，從兜里掏錢和票。

“多少錢？”

“十八塊八角八分。”

“吉利！”

許松不帶絲毫猶豫的，給錢給票。

看得那售貨員一愣一愣的。

“瞧瞧，這多有錢啊！這娘們算是嫁對人了。”

等許松他們走后，售貨員才跟同事們評頭論足。

“瞧那打扮，都是家里面有出息的。”

“是啊，你女人就得漂亮，不然人那么有錢有背景的，咋巧的是你？”

……

康雪蘭騎在新買的自行車上。

“我有點怕。”

“怕啥，你以前不是經常騎嗎？”

許松幫忙扶著車把手。

“那不是好久沒騎了嘛，放手，讓我自己試試。”

一生要強的女人。

看著騎得晃晃悠悠的康雪蘭，許松真是心里面跟著一緊

“真怕她從車上摔下來。”

“妞妞，你怕不怕？”

“怕。”

“怕啥？”

“怕媽媽跑掉。”

許松一愣，有點揪心。

這孩子說的啥話呢？

“瞧瞧，騎得不比你差吧。”

康雪蘭已經繞了一圈回來了，臉上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

她那大長腿，也的確是優勢，不怕從車上摔下來。

眾所知周，這個年代自行車的款式都是二八大杠。

二八指的是車輪直徑為28英寸，大杠指的是車架前面有一根粗壯的橫梁。

這要是身材矮小了，那還真不好騎的。

所以說，對于身材高挑的人來說，二八大杠騎起來是得心應手的。

“不錯不錯，有我一半實力了。”

許松說著笑。

“趕緊收拾吧，咱們等下兩臺自行車，肯定得騎好久，就你那速度。”

“那倒是。”

康雪蘭甘拜下風。

她也體驗過許松騎車的速度，那都是站起來蹬，速度她感覺不比那些小汽車慢了。

許松把被子，那些香料，啥的，都裝在了在百貨大樓拿的箱子里，再用繩子牢牢捆住。

“等下讓妞妞坐在箱子里，你騎前面，我在后面看著。”

主要是害怕妞妞從車上掉下來，得有人看著。

“不會，咱們妞妞可乖了。”

“餓了沒，妞妞，咱們去吃飯吧，吃了飯，拿上照片就可以回家咯。”

許松抱起妞妞，就放到了康雪蘭騎的自行車后面。

“找得到路嗎？”

“當然，我可從小在這兒長大。”

康雪蘭騎上自行車，在前面帶路。

許松拉著東西，在后面跟著。

小縣城的路面倒是挺難走的。

不過也寬敞，沒那么多灰。

在照相館的旁邊，有一家飯店。

這都是國營的，瞧見有人來，也不太樂意搭理。

但是瞧見許松兩口子的長相，倒是顯得熱情了些。

“師傅，來一大份五花肉，三碗大米飯。”

許松直接招呼道。

這年頭，就得吃這種油水足的。

家里面吃飯都舍不得放油，雖然這幾天天天吃肉，但都是吃的魚兔子這類高蛋白的，人越吃越瘦。

“好勒。”

服務員是一個小姑娘，還穿著圍裙，臉上有點紅暈。

“瞧你給人家迷的。”

康雪蘭悄悄瞪了一眼許松。

“這能怪我啊？”

許松無奈地聳了聳肩。

“三碗大米飯，妞妞吃不了那么多吧？”

“那不是有我嗎？”

許松拍了拍胸膛。

別說三碗米飯，就是再加兩碗，他也吃的完。

很快，一道香噴噴的大份紅燒肉就上來了。

這年頭，分量就是足，一大盤子，剛上桌的紅燒肉，那色澤紅亮誘人，像被夕陽余暉溫柔包裹。

湊近去，醇厚香氣瞬間鉆進鼻腔，甜香與肉香交織，勾得人直咽口水。

夾起一塊，顫巍巍的，膠質豐富。

送入口中，輕輕一抿，肉皮軟糯，瘦肉酥爛，油脂緩緩化開，甜咸滋味在舌尖交融。

每一絲纖維都吸飽了濃郁醬汁，讓人陶醉，忍不住一口接一口。

“來妞妞，先給你夾一塊。”

許松給小小的妞妞，大大的飯碗里，放了塊紅燒肉。

“嗯，好香啊。”

妞妞差點上手拿了。

但是由于平時養成的好習慣，還是康雪蘭用筷子插進軟糯的紅燒肉里，讓妞妞抱著像啃糖葫蘆一樣吃。

“趕緊吃，雪蘭。”

許松又給康雪蘭夾了一塊。

然后才是自己。

一口紅燒肉，用一大口米飯包裹，這種感覺簡直滿足又幸福。

有的時候，幸福就是這么簡單。

不像許松這種大快朵頤，康雪蘭吃得還算優雅，吃一小口肉，再吃一口米飯，很有節奏和規律。

“吃慢點，又沒人跟你搶。”

“太香了，還得是豬肉吃著得勁，天天吃魚和兔子，感覺都快淡出個鳥味了。”

油水充足，真的會讓人感覺心情愉悅。

前世可從來不喜歡吃肥肉的許松，現在吃得滿嘴流油。

“要是能天天都吃上紅燒肉，要是讓我天天住大房子，賺大錢我也愿意。”

康雪蘭翻了個白眼。

“美得你……”

“同志，再給咱們來一份吧。”

康雪蘭看許松吃的香，顯然不夠吃，于是又喊道。

“還是媳婦兒疼我。”

大米飯已經吃了大半的許松，抬起頭沖著康雪蘭傻笑。

“別傻笑了，趕緊吃，平時看你挺機靈的，一吃飯變傻子了。”

“這你就不懂了吧，人生快樂的事情，莫過于吃得下飯，睡得著覺，拉的了……”

“停停停，吃飯呢，說啥呢。”

康雪蘭打斷許松，給許松丟了一個漂亮的白眼。

妞妞吃不完那么多，也被許松給吃了，兩碗紅燒肉，也大半是被許松吃到了肚子里。

“太滿足了，媳婦兒，等我以后帶咱們公社致富了，讓每家每戶都能吃得這么好。”

許松站起來，用軍用水壺把水裝滿。

這在飯店吃飯，白開水是免費的。

“盡說大話。”

康雪蘭和妞妞還在吃，紅燒肉的汁水混合著米飯，一下子就變成了醬香色，又香又滿足，母女也吃得停不下來。

“我幫你接吧，小心燙著。”

一旁的服務員瞧見許松自己接水，趕忙上前。

“不用，你一小姑娘，這么大水壺，你更拿不了。”

許松的聲音跟鄰家溫柔的哥哥一樣。

服務員的笑臉騰的一下就紅了。

她剛剛還被許松嚇到，他一個人竟然吃那么多。

“嗯……”

小姑娘害羞了，她可能比許松年齡還大，二十出頭，許松今年也才二十。

這時，里面的廚師也邊插手，邊露出微笑從后面走了出來。

“喲，小兄弟，吃完了？”

廚師胖胖的，應該三四十歲，穿著白大褂，笑瞇瞇的。

“吃完了，師傅，你這火燒肉做的一絕啊。”

“哎，咱們飯店肯定比你們自己家做的好吃啊，油水足，多發料，能不香嗎？”

大廚師傅笑呵呵地解釋道。

“我聽小妹說，你們就三口人，吃了兩大份紅燒肉呢！”

大廚師傅看向還在吃飯的康雪蘭和妞妞。

“你這么瘦，應該吃不了多少吧？”

“倒是你媳婦兒……”

大廚師傅看向康雪蘭。

她氣質出塵，但是身材豐腴，穿著列寧裝，下身黑色呢子裙，將她的身材完美地展現出來。

康雪蘭也聽見了，轉過頭，有些臉紅。

“大師傅，那不是我媳婦兒吃的，主要是我，我一個人就吃了一份多，她娘倆吃了還不到一小半。”

許松趕緊解釋，康雪蘭埋怨的目光已經朝他投來了。

“霍，這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大師傅從頭到尾地看了一遍許松。

“小兄弟，你這么能吃，我也好久沒看到過了，下次還來啊，我可以免費給你送個小菜。”

“那可太好了，真是謝謝您了。”

許松也是一喜，這大廚挺豪爽的，兄弟長，兄弟短的。

“你這力氣應該不小吧。”

大廚師傅坐下來閑聊。

現在沒多少人來吃飯，廚師都可以坐在前面休息。

“一般吧，一般。”

“那咱倆掰掰腕子？”

許松一愣，看向這位體重起碼兩百多的大廚師傅。

這人咋第一次見面就要跟人掰手腕子？

“不好吧，我力氣小，怕被您掰折了。”

“不怕，我會收著點的。”

大廚師傅年輕的時候也喜歡跑跑江湖，一身豪爽就是那個時候養成的。

許松見師傅這般熱情，也就只能點頭答應了。

這時康雪蘭也吃完了飯，站起身，看向這邊。

“那行吧，就掰一下吧，我還得趕路，下次再來吃師傅的紅燒肉。”

倆人就開始把手放在桌上。

許松的手腕也不細，雖然瘦，但是骨架子大啊。

也不見許松咋用力，只聽“哎呀”一聲，大廚師傅的手背就徹底倒在了桌子上。

“師傅，那就告辭了，后會有期。”

許松也用著對方的語氣，抱拳告別。

“嘿，好小子，你這力氣真不小，我甘拜下風。”

“下次來啊，我請你吃！”

“好勒，多謝了。”

許松就帶著康雪蘭母女離開了。

“瞧瞧，這人長得九尺大高個，一身的力氣，而且是看著瘦，實際很有肉，難怪能吃。”

“我就知道，能吃的人肯定有本事。”

大廚師傅站起來，背著手，遙望著許松離去的背影。

“大師傅，那女的那么漂亮，你不多看幾眼，偏偏看人年輕小伙子。”

服務員收拾著桌子，奇怪地問道。

“你懂什么，那女的漂亮是漂亮，身上也有肉，但是吃的太少，沒本事的。”

“嘿，在您這兒，吃飯倒是成了大本事。”

小姑娘被逗樂了。

“那是，我這一輩子跟吃的打交道，老話說的沒錯，能吃是福啊。”

小姑娘只能翻了白眼，不想和大師傅繼續說話。

……

“那大廚師傅真有意思，咋做完飯還跑來和你掰手腕了？”

康雪蘭特好奇。

“人家覺得我厲害唄。”

“嗯，你倒是挺厲害得，但是她咋瞧出來的？”

康雪蘭并排和許松騎著車。

“吃得多唄，是我也要出來看看。”

“那倒是，你這飯量我以前都沒見過，遇到你之后才知道，一個人這么能吃。”

康雪蘭“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哼，你再笑，小心我把你也吃了。”

康雪蘭瞬間不笑了，感受到許松那侵略性的眼神，就覺得身體里一股暖流襲來。

“一天就知道欺負我，感覺拿照片吧，不然回去天都黑了。”

康雪蘭岔開話題，不敢繼續和許松說下去。

來到不遠的照相館，這時照片已經弄出來了。

“謝謝了，記得是一年的啊，這是白紙黑字。”

許松將一張簽過字的簡單協議交給攝影師。

“沒事，我記著呢，明年的今天，我就把你們從櫥窗里拿下來。”

攝影師倒是覺得沒啥，主要是就倆人這長相，擺一年，他也能跟著長不少面兒。

康雪蘭拿著照片，露出了笑容。

雖然是黑白的，但是兩個人的氣質清冷大方，一眼就被吸引住了。

“你們要是下次還想拍照片，也得優先來咱們這兒。”

“沒問題，你這拍的挺好的，下次要是拍照還找你啊。”

康雪蘭點頭答應。

“以后要是能拍彩色的就好了，能漂亮不少。”

攝影師有些期盼地說道。

“快了，要不了多久，你就能用上彩色的攝影機了。”

許松看向照相館里的設備。

80年代，就會開始普及彩色照相了。

隨著技術的發展，以后照片的像素會越來越高，拍照也會越來越方便。

離開了“人民照相館”，他們就要開始踏上回家的路了。

攝影師和接待員望著許松兩口子離去的背影，有些羨慕。

“要是能把倆人現在的樣子拍下來就好了。”

“這拍下來有啥用？就拍個背影？誰都瞧不出來是誰，有啥好的？”

接待員不懂。

“就是因為瞧不出來是誰才會好看。”

“為啥？”

“因為那個人可以是你，也可以是我。”

說完，攝影師轉身將那張洗出來稍大些的黑白照片，放到了外面的櫥窗。

哪怕是黑白色，兩個人的樣貌氣質卻讓櫥窗有了色彩。

……

“累了吧？”

許松看見康雪蘭有些蹬不動了。

“沒事，慢慢騎吧。”

康雪蘭體力算好的了，但是比起許松，那就是小巫見大巫。

“我推著你吧。”

許松一只手搭在二八大杠的車架上，另一只握著自己的車。

“霍，飛起來咯。”

許松的力氣大，速度又快，把康雪蘭的頭發都吹起來了。

“慢點，你慢點推，等下摔倒了。”

康雪蘭驚呼道。

“我有分寸，該快就快，該慢會慢的，你放心。”

這條路算好的了，就是灰有點多。

康雪蘭帶了手帕和毛巾，把妞妞和自己都包起來了。

倒是許松一個大老爺們，沒有包起來。

其實該帶個口罩或者毛巾啥的。

“你知道分寸，這我有點害怕啊！”

康雪蘭的面色有點發白。

“怕啥？”

“怕你把我推下去了。”

“別怕，我把你拉著呢，就是在樓頂也掉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