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淵眼中突然爆出兩道精光，臉上陰暗的神情頓時一變。

見事不可為，他眼底的那抹清風立刻消散不見。

“三身舊之上！”

回過神來的諸葛淵，顧不得解釋什么，手執魁星筆，運筆成劍，向著整片天空環斬一圈，抵御著白玉京中探下的那些恐怖氣息。

“呂秀才！收神！不要再想了。”

諸葛淵一聲低吼，讓江寧強行找回了一絲靈臺清明。

他像是從淤泥拔出身子一般，緩慢且艱難地將心神從記憶紙頁中抽離后，那種無處不在的隱隱窺視感，才緩緩消散一空。

江寧倒在床上，大口地呼吸著空氣，根根血管爆起的腦袋，微微地向外散著白氣。

諸葛淵用魁星筆，吸去了江寧臉上汗珠的血色，然后將紅潤重新送回了他蒼白的臉上。

“秀才老弟，是小生大意了，差點被司命影響，險些釀出禍事！你這白玉京一遭，大概是親眼見過不少司命，已與祂們生出了不弱的聯系。僅僅回想，他們就能順著這種聯系，窺視到你的思想，甚至影響到你的意志。”

關囡囡戒備地瞪了諸葛淵一眼，將火把扔回爐膛中，取了塊毛巾，蘸濕溫水，幫江寧輕輕擦拭著額頭。

剛剛短短一會，他額頭上的一圈汗孔，已經開始向外滲出血點，再持續片刻，怕是腦袋就會成為一顆熟透的西瓜，轟然爆裂。

他可不是心素，只要不知道自己腦袋沒了，就不會死去。

江寧拍了拍關囡囡的手掌，示意她放寬心，自己沒事了。

“聽著就有點瘆人，祂們該不會把我變成祂們的心蟠了吧？”

諸葛淵下意識地望向江寧頭頂上那數十根糾纏在一起的細線，不由得咽了口唾沫：“那，那倒沒有。不過祂們的聯系互相糾纏，也互相阻隔，只要你不胡亂回想，反而沒什么影響。”

背對著的關囡囡和閉著眼睛的江寧，并沒有注視到諸葛淵那有些閃躲的雙眼。

諸葛淵又囑咐了幾句后，推門離去，走出院子后，他臉上強扮著的從容立刻消散，急沖沖地向著長寧郡的司天監駐地走去，順便向站在大門口的高大二神，點頭示意。

擦完浮汗后，又被關囡囡喂了幾口清水，在額頭上那一下下地規律按壓中，嗡嗡作響的腦袋，和尖厲地耳鳴聲，漸漸淡去。

不知何時，江寧再次沉沉睡去。

…………

大齊共有五洲，九軍。

五洲者，東勝，西漠，南江，北荒，中糧倉。

九軍者，貪狼，巨門，祿存，文曲，廉貞，武曲，破軍，少陰，太陽！

貧瘠的西漠與北疆，皆只駐守一軍。

繁盛的江南道，身為五洲糧倉的中周柱，與國京幽都所在的東洲，各駐守兩軍。

還余一少陰軍，由供奉大齊皇家五十六代的殷府掌管，作為機動之力，負責平定大齊國內各地妖魔與邪教叛亂。

幽都國民，都自認大齊一統九洲八荒，山河永固。

但殊不知，大齊周邊還有大小七個屬國，基于各種不便言明的原因，大齊皇家并未將其吞沒，而是暗中扶持唆使，調動著屬國之間互相攻訐。

只是驅虎吞狼之計用多了，反而讓各屬國之間隱隱聯合起來，只是在官面上，仍是十年一大戰，五年一小仗，雷聲大，雨點小地演給大齊官家們看。

大齊的官家也在各國賄賂的幫助下，真的“信以為真”，捷報祥瑞頻傳，紛紛上報至朝廷中央。

真是一片海晏河清，國泰民安，四海升平，天下永寧的“盛世”之景啊！

因此也就不難理解，官家為何為頒布詔令，讓那些誅殺了千萬年的剿之不盡、春風又生的邪祟們，在本朝成為各地供奉，用來抗衡愈加勢大的監天司們。

不過暗流之下的蠅營狗茍，向來不在兵家的考慮范圍之內。

兵家歷來只忠皇室，只向那塊玉璽稱臣，誰當上皇帝，他們就聽誰的詔令。

只是現下，統領天下九軍，身負殷府世襲的“太尉”之職的殷鎮寧殷帥，卻正在西漠的大帳中，痛罵著垂簾聽政的皇太后。

“朝廷中的這幫扯皮書生，監天司的這群廢物神棍，最該死的是殷朝雨這娘們，頒的這狗屁法令，坑害了我多少三軍將士的性命！”

“老夫向來不愿插手朝廷中的政務，真說不得要聽那諸葛淵小兒之言，行那清君側之舉了！”

殷鎮寧左手一巴掌拍在面前的石制案臺上，震得被白紗層層包裹、吊在脖子上的右手，向外滲出斑斑血痕。

護在一旁的醫師，剛想上前，就被殷帥粗暴地抬手一攔，然后用求助的目光望向站在案臺下的精瘦男子。

身為殷鎮寧副手的男子，有些無奈地聳了聳肩膀，上前一步。

“殷帥，不管怎么說，地龍之事暫了。您的右手剛剛催生出來，如果落下什么病根，到時候還得切下來，修補好再裝回去，一來一去又得半月時間。”

“什么事情暫了，放屁！幕后催動地龍的人找到了嗎？”

雖然殷鎮寧如此回答，還是一屁股坐回了身后的椅子上，臉上的白胡子依舊劇烈地抖動不停。

大齊一軍有十萬人。

當時江南道州府傳來，出現了何羅、文鰩、朱厭三只地級元魔時，殷鎮寧只點齊了自己麾下的少陰軍，就敢前去蕩魔。

須知，若是一只地級元魔放任不管，就有摧毀一郡之力。

三只地級元魔聯手，整個江寧道怕是都有生靈涂炭之危。

殷帥令江南道本地的兩軍救助流民，自己僅率一軍就前去平災鎮禍。

其中自然也因為，三只元魔才僅僅淹沒一郡，有名不副實之感。

但奮勇之威，三軍稱冠！

鎮寧者，鎮守山河，護國安寧。

但打仗贏了一輩子的殷鎮寧，在臨近退伍之時，卻在小小西漠收獲了一場慘勝。

這還是他帶領了自己的一軍，從北疆抽走一軍，又加上駐守西漠的一軍，三軍合力之果。

原因無他，因為他們平災的對象，是一只天級神怪——地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