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一共有東、西、南、北四大天門，分別連通東勝神洲、西牛賀洲、南贍部洲、北俱蘆洲。

人族大興之后，仙神妖佛，皆退居幕后。

南天門，因為直通人族群居的南贍部洲，所以成為天庭的正門入口。

當然根據天兵天將們吃酒時的私下消息，更重要的原因是，凌霄寶殿中的玉皇大帝，有統御南極之責，故而以南為尊。

所以囿居于西天門附近的，勾陳上宮天皇大帝，只有在每千年例行議事時，才會驚覺這天庭三十六天之中，竟然有如此多的仙神值守。

據傳，勾陳大帝，統御西極，掌天地人三才，主人間一切兵革，執萬神圖，總御萬神！

但實際上……

勾陳一遍遍地打量著，自己空蕩蕩的大殿，腦袋里突然冒出了一句，自己在凡間時聽人族說的話。

好像是，門前空曠得可以棲息麻雀？

不過天宮中本來也沒有麻雀，會飛的動物，只有仙氣飄飄的白鶴。

而且白鶴們都修行有成，開了神智，斷不會住在他的大殿之中，甚至，它們都不敢飛經自己的大殿上空，以免被狀告生有僭越之心。

自己名義上掌管西賀牛州，那里除了法力強大、背景深厚的大妖，就是只敬極樂西天的佛子，沒人會聽從他這位天皇大帝的安排。

自己名義上統御百神，但以封神榜為本源的萬神圖，就張貼在凌霄寶殿之中，在那位昊天上帝觸手可及的地方。

勾陳甚至都沒有摸過封神榜一次，不要說天宮內冊封的星宿、九曜、元辰、揭諦等等眾神，就連土地山神這些鬼仙野神，自己也是一個不識。

他這位妖族僅存的大妖王，他這位由上古天帝帝俊親手冊命的妖神，他這位名義上統御眾神的勾陳上宮天皇大帝，可能是四帝中最清閑的一位。

準確的說，可能是最清閑的一位之一。

雖然門可羅雀的清閑，但并不代表他所在的天域就很安靜。

因為斬妖臺，就正對著他的大殿門口。

對了，現在叫做，斬仙臺了。

世人都以為斬仙臺上，真有一柄能切斷一切仙神脊骨的鍘刀。

只需簡單地咔嚓一刀，無論修為多強，都會人首兩分，魂飛魄散，淪為畫餅灰灰。

但須知世間道法神通萬萬千，怎么可能有一種能輕松斬殺一切仙神妖佛的法器。

除非它叫誅仙劍。

因此，所謂的斬仙臺，乃是傳說中的雷澤！

“轟，轟，轟！”

一白一黑的陰陽神雷，光芒閃動的五行神雷，暗黑色的混沌神雷，在雷池中不斷生化，電閃雷鳴，響徹蒼穹。

吵！

好吵！

好吵啊！

為什么這次，吵了這么久？！

“……！”

勾陳下意識地喊出了一個名字，他的吼聲輕松蓋下了喧囂的雷霆，在空曠的大殿中不斷回響著。

過了許久，勾陳才想起來，那人作為自己的副官與妻子，在妖族與巫族的最后一戰中，早就死在自己的懷里了。

那一戰死了好多人，帝俊、伏羲、東皇太一、羲和、鯤鵬、白澤。。。

勾陳突然打了個寒顫，從冰冷的御座上起身，一步步穿過空蕩蕩的大廳，垮坐在大殿門口上，遙望著天際四方。

手掌，一下一下地，拍砸著自己的腦袋。

我，為什么沒死呢？

當時大戰的場景，現在怎么也想不起來了。

只記得滿天法陣對撞，遍地鮮血流淌，到處是震耳轟鳴。

其實，過了這么久，不要說那處戰場了，就連帝俊、東皇太一他們的樣子，自己都快忘了。

比他強的人死了，比他弱的人死了，擋在他身前的人死了，被他護在身后的人也死了。

都死了，只留下自己這位孤零零的勾陳上帝……

有時候勾陳也想死，但他死不了。

一會元是十二萬九千六百年，蟠桃九千年一結，吃一顆便能多一會元的陽壽。

雖然蟠桃很稀少，很貴重，但每一會元之中，都會恰好留出給他的一顆，而且必須當著眾仙神面，全須全尾地吃下。

所以他死不了。

他就像凡間那些垂朽矣矣的老人，

每天晚上閉眼前，都不想再看到明天的太陽。

每天早上睜開眼后，又看到了第二天的太陽。

有時候勾陳感覺，他就像一棵早已枯死的老樹，卻每天都被人用瓊漿玉露澆灌吊命。

僅僅是因為有人不想讓他死，所以他就不能死！

僅僅是因為有人想讓他活著，所以他就只能活！

所以，他求生無路，求死無門！

勾陳有時候也想做點什么。

在無數個會元之前，他明明是妖族最勇猛的先鋒，最喜歡將敵人的頭顱斬下，看著那光亮閃動的眼睛漸漸歸于死寂，沐浴在滾燙的熱血之中，他才會真實的感覺到自己在活著，才會更加珍惜地活下去。

曾經有好多好多妖站在他的身邊，他們一起戰斗，一起逃跑，一起唱歌，一起哭泣！

后來妖越聚越多，他們建了一個大大的宮殿，叫做天庭！

所有妖族，都可以在這里出生，在這里長大，在這里死去。

但從那時開始，他們的敵人也越來越多，越來越強……

雷池中的轟鳴，驚醒了深思中的勾陳。

此方雷池，正是上古先天龍神雷澤的化形出生之地，也是他在隕落之前，將自己畢生對雷霆大道的感悟返回天地的，化道之所。

在幾百會元的演化中，成為了一處先天雷池，不知在何時被當今的玉皇天尊尋到，悄然煉化布置成為了斬仙臺，用雷霆之法湮滅那些欺天造反的大惡之徒。

即便強如金仙之尊，備齊諸多法器，排布護體神通，也最多能在雷澤之中，支撐上一時三刻。

而金仙之下，基本上進入雷池，須臾間便淪為灰灰。

“清風，明月！”

勾陳終于想起來了，自己大殿中值班童子的名字。

他雖然并不想要什么仆從，或者說，不想要什么監探自己的人。

但玉皇天尊，并不會在意他的想法。

兩名道童幾乎同時出現在勾陳身前，對著他長跪久叩，施行大禮。

“這雷池中，是在懲戒何人啊？這雷聲轟鳴，怎么持續了這么多天？”

勾陳的聲音不大，但卻輕松地將整片雷池傳來的巨響隔絕，而且久久未再傳來。

兩位俯首的道童，迅速地交換了幾個眼神，然后同時起身，左側的清風答道。

“啟稟上尊，前幾日有兩位下界大妖，不尊法理，意圖聚眾謀反，著南海觀世音菩薩相助，將其擒下，被打入斬仙臺中，要煉夠六六三十六天，直至魂飛魄散。”

右側的明月馬上接口：“只是這二妖頗有法力，一身銅頭鐵腦，眼下已經在雷池中熬煉了三十五日，雷屑釘打，卻難以傷損一分，是以雷部眾神，生了真火，索性激發了全部雷池之威，這才擾了上尊清幽。”

垮坐在臺階上的勾陳，望向光暗生滅的雷池，下意識地問道：“是兩位什么大妖啊？”

“一只石猴。”

“一只大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