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在雷光遠尸體手中的軍制環刀，因為疏于保養，刀面上已經留下了點點銹斑。

搏殺之間，一點阻隔，便是生死之隔。

出鞘時的那不到一息的阻滯，給兩人帶來了截然不同的兩種結果。

縱然肉身上能夠臨陣突破，可兵刃作為軍人的第二生命，卻需要實時打理，不能有一絲懈怠。

任東伸手替自己的隊正瞑目，起身急促地吩咐了幾句后，小跑進城門之內，然后折了個彎。

城墻馬面之下，一只通體烏黑的駿馬，正低頭細嚼慢咽地吃著飼料，見到有人靠近，高傲地昂首打了個響鼻，兩只眼睛透著靈動之光。

任東熟練地從角落里抱起一小捆青草，耐心地等馬舌將一根根草徑卷入口中后，他才試探性地摸了摸馬頭，然后將韁繩從木樁上解下，翻身上馬，指了一個方向。

黑馬無需吩咐，立刻沿著官道，向前跑去，即便沒有銜住馬嘴，跑動之時，除了清晰的馬蹄聲，竟也再無一絲聲響傳出，顯然是一匹久經訓練的戰馬，正是配給戍衛城門隊伍用來報信的專用馬匹。

不用人勒繩催促，任東在馬脖上輕拍了兩下，馬速立刻猛增。

非城中的戍衛軍士，在沿城墻修建的官道上，明令禁止通行，現在也并非換班時間，一人一馬全速疾馳，任東很快就到了兩道城墻交匯處的角落前。

在另一側輕拍了馬脖后，黑馬立刻停步，帶著慣性向前沖了幾步。

城墻交匯的角落里，蓋著一間完全由生鐵澆筑的無門無窗的鐵皮屋。

任東停在原地，將話語在心中斟酌了幾遍后，走到屋子上用白筆畫出的窗子前，右手食指指節，按照某種規律，輕輕叩擊了幾次，開口道。

“屬下任東，有事稟報，最后一位尊使大人已入城，小人已親眼見到印章。”

鐵屋內并無任何聲響傳出。

任東咽了口唾沫，繼續說道：“小人上司，隊正雷光遠意圖襲擊尊使，小人阻攔之時，將其誤殺。”

鐵屋內還是沒有一絲響動，有種對牛彈琴的感覺。

但任東卻清楚，他剛剛說的每一個字，在不到半炷香的時間內，就會被呈報到郡守大人的案前。

駕馬回程，這次不再著急，慢悠悠地向回趕去。

任東用只有自己才能聽清的聲音，自言自語道：“要是雷光遠不插這一杠子，估計升到百夫長之上是板上釘釘的事。他這一死，功勞至少會去一半，唉……也罷，總不能讓他這個草包，將功勞搶去。”

殘陽西沉，夜幕籠罩，一片昏暗。

…………

華燈高掛，燈火通明，熱鬧非凡。

江寧二人前行的速度并不快。

古代奉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僅僅局限于窮苦人民之中。

入夜之后，這座本就繁華的郡城，似乎才真正醒來。

各式各樣的小攤販沿街擺開，吆喝聲此起彼伏，引來了擁擠的人流。

江寧眼睛一縮，朝一個攤位走了幾步，那個攤位背靠一個裝潢頗為大氣的店鋪，攤位門口用木桌支著一個小攤，擺著一件頗為精致的木盒，里面放著一小把黑色的橢圓形東西，表面干癟，上掛糖霜，旁邊還豎著一個牌子。

“西域特產！”

不少人正圍在攤位前，對那紫黑色的東西指指點點。

“這黑不溜秋的，難道又是調味的東西，不會有毒吧？”

“誒，劉兄弟，這你就不懂了，這東西叫蒲桃干！是能吃的東西?！?

“哦，居然能吃？”

束手站在門口的小廝，恰到好處地伸出了一根手指，笑吟吟地開口道。

“各位公子，此物可以試吃，一枚銅板，一人僅限一次?！?

即便在后世，葡萄干也是無可動搖的居家甜品之一，更遑論物資尚不富庶的漢朝。

果然，人群攢動，第一位勇于吃螃蟹的勇士，丟下一只銅板后，小心地捻起盒中一顆，放入嘴中，臼齒輕輕地將干癟的果身碾開，隨著舌尖一卷一帶，其中孕育的甘甜糖分，被唾液充盈至整個口腔之內，那人的眼睛立刻瞪得滾圓。

“好吃！好甜！”

這一小盒蒲桃干，迅速地被試吃完畢，有幸嘗到的，俱是面帶喜色，口中含著一點略帶深色的糖水，久久回甘，未嘗到的，面露遺憾，細細地詢問著前排人是何味道。

“嗯……一般般吧?！?

游魚般擠入人群前排，搶到了試吃資格的江寧，在留下一股棄如敝履的“大氣”后，又靈活地擠了出來，順便擋住了數條偷偷向他踢去的腿腳。

相比后世，經過培育后，又長又大又甜的葡萄干，剛剛嘗到的蒲桃干不管是大小、甜度，都遜色不少。

剛剛江寧在擠到最前排時，也是趁機向那店鋪里面看了一眼，還見到了豌豆、大蒜，這些都獨屬于西域的特產，在漢武帝打退匈奴，張騫通連西域之后，才從屬于西牛賀洲的西域，慢慢傳到南贍部洲的人族祖地。

江寧皺了皺眉頭，這渤海郡，是不是有些過于強大了？

先不提那西域諸國本身就可憐的產量，貨物從西域經馬匹、駱駝，由商隊送到長安，是一大難題。

再由長安，千里迢迢地送到國域極東之處的齊魯渤海之地，又是一大難題。

現在王朝末年，天下大亂，兵匪橫行，是通商中最大的難題。

不夸張的說，即便在太平之日，作為遠東的小小一郡之守，都不一定有資格見到這些西域特產。

更遑論現在大亂之年，按理說，就算是龍椅之上的九五之尊，都不一定有機會享用到。

但現在，在渤?？瘸堑囊蛔赇佒?，卻堂而皇之地售賣著諸多的西域特產，甚至為了招攬生意，不惜奢侈到可以讓人品嘗。

這背后的實力展示，雖不至于讓江寧驚心，但也足以有資格讓他側目。

是南贍部洲，朝廷下的每座郡城，都有這種力量嗎？

江寧搖了搖頭，不現實，若是真如此，大漢朝的力量，簡直恐怖到令人難以想象。

但一路走來，通過對衣服、房屋、吃食，甚至兵器盔甲的觀察發現，科技上并沒有超出太過的地方。

那就是這渤海郡很特殊？

為什么很特殊？

思考中，兩人終于到達了入城前，見到得那座高樓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