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暖陽灑在城市的皮膚上，暫時消退了她身上的寒氣，讓人在那么一瞬間出現了春暖花開的錯覺。
呂家傲拿著筆記本電腦興致勃勃地走進了高文遠的辦公室，這是他這個星期第五次找領導了，高文遠再次看到他的臉時，感覺頭都要炸了。
“小呂啊，你又來了啊。”高文遠強忍著內心的煩躁，溫和地說。
“哎呀，高總，終于把你盼來啦，快幫我看看這個地方，他這個線條怎么打都打不到位。”呂家傲將筆記本電腦往高文件面前一擱，熱心地遞上煙和茶水。
“嗯……我看看……”高文遠長長地出了口氣，只看了一眼電腦，他最后一絲耐心終于喪失殆盡，“小呂，這個問題我前幾天不是剛給你講過嗎？你怎么還沒搞清楚啊。”
“高總，你也知道，我是第一次研究這種總體方案，確實沒有你這樣的經驗和能力，所以，勞駕你再講解一下咯。”
“那個……騰哥呢？讓他給你講吧。”
“騰哥也沒時間啊，高總，而且他那個身體，我可不敢再折騰他了，萬一弄出點什么問題那就麻煩啦。”
高文遠無耐地瞅了瞅呂家傲那笑盈盈的臉，終于一副認栽的表情說：“行，我就再給你演示一遍，你看好啦，下次再遇到類似的問題可不許再找我了啊。”
“好嘞，高總。”
然后高文遠花了半個小時給呂家傲一邊講解，一邊把設計做了一遍，呂家傲則搬了個凳子，坐在高文遠身旁，一邊嗯啊咦喲地點頭，一邊喝著茶水。
“好啦，就在這樣，小呂，懂了嗎？”高文遠問道。
“哎呀，高總，要不怎么說你是總工，別人不行嘞？厲害！”呂家傲豎起大拇指夸贊道。
回到自己辦公室，呂家傲把這幾天去高文杰那里請教的東西整合了一下，很快方案就成型了。這時，薛騰走了過來，他看到呂家傲在那悠然自得地玩著手機，不禁好奇地問：“明天就要去廳里匯報了，你方案做完了？”
“啊，做完啦。”呂家傲云淡風輕地回答。
薛騰懷疑地看著他：“不可能，我不信。”
“嗨，我騙你干嘛。”呂家傲把電腦挪過去給薛騰看。
薛騰認真地看了看，不由感嘆：“哎呀，呂家傲，你可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吶，這么幾天就拿出了這么難的方案。”
“哈哈哈。”呂家傲把身子往后一仰，笑著說道，“其實準確點說是高總給定的方案。”
“什么意思。”
“我把方案的關鍵部分和難點總結了一下，總共有五個部分，然后全都拿去請教了高總，請他代勞了。”
薛騰忍不住笑出聲來：“你這貨真是雞賊得很，不過高文遠這種人精竟然都能服服帖帖地聽你忽悠，也真是少見，我還真有點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之前說什么來著，要想混得好，全憑裝得妙。”
薛騰抱拳說：“服了，不過明天評審會你有把握嗎？我聽說高文遠這次不去了，讓你自己匯報。”
“放心吧，我自有辦法，他表面說要多讓我多鍛煉鍛煉，但那點小心思我明白，說白了還不是擔心我方案做不好讓他背鍋。”
第二天，呂家傲只身前往會場匯報方案。他按流程講完了PPT，然后專家針對他的問題進行了提問，他基本也都應對了過去，但領導忽然問了一個他并不了解的問題，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靈機一動，說道：“領導，其實這個問題我并不了解，因為我不是項目負責人。”
領導也愣了一下，問道：“你不是項目負責人？那你們項目負責人為什么不來？”
“我們項目負責人太忙了，所以沒辦法事事躬親，而且他特別關心我們下面這些兄弟的成長，說像這樣的小會議就留給我們年輕人多鍛煉一下。”
領導一聽就火了，一巴掌拍在桌上說：“你們華濱現在都這么差勁了嗎？這種態度對待工作像什么話？你給我回去轉告你們項目負責人，下一次見不到你們總經理，就不要評審了！”
說完，廳領導轉身就離開了會場，呂家傲表面假裝惶恐，實則心中暗喜，心想這次看你高文遠怎么收場。
還沒回到單位，高文遠的電話就來了。
“呂家傲，你怎么搞的，廳領導電話都打到成老總那兒去了！這么一個小小的評審會都搞不定，你太讓我失望了！”接通電話，高文遠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
呂家傲裝出惶恐的樣子說：“高總，對不起啊，廳領導問的問題我確實是不熟悉呀，不過我也向他如實傳達了你的精神呀，也不知道領導聽了以后為什么突然就發火了啊。”
“傳達我的精神？什么精神？”
“就是你之前說的啊，這種小評審會沒必要跟小兄弟們爭啦，要給大家多多鍛煉的機會。”
“你！你混蛋！”高文遠啪地就掛了電話。
呂家傲悠然自得地往出租車椅子后面一靠，滿面得意。
幾天之后，評審會再次開始，這一次規模無比隆重，華濱從總部到分部，大大小小的領導全部到齊，一個小的方案評審會硬是搞出了驗收評審的陣勢。
呂家傲坐在角落里，看著高文遠表演。
但沒想到的是高文遠匯報開始后卻先說：“上一次的評審會沒有做好，主要責任在我，首先我冒昧地代表華濱，向廳里的各位領導以及與會的各方表示道歉，然后我想說，我們的呂家傲同志為了這個方案其實是盡了力的，他每天加班加點的工作，很辛苦，但還是沒能達到領導們的要求，主要還是因為我對他的指導不夠，希望各位諒解，我們一定會認真總結，努力改進，保證今后不再出現問題。”
聽到這些話，呂家傲頓時感到一陣意外，高文遠并沒有像他預料的那樣將所有責任都撇干凈，反而還維護了他。
會后的晚宴上，呂家傲主動端著一盅酒，來到了已經喝得滿臉通紅的高文遠身邊。他沒有再嬉皮笑臉，而是表情平靜地說：“高總，這一杯小呂敬你。”
高文遠認真地看了他好一會兒，豪氣地說：“來！兄弟，干！”
兩人連喝了三杯，算是一笑泯了恩仇。
然后高文遠開始給他講述起自己年輕時的故事。
“小呂哈，我來公司那會兒啊，正趕上中國大搞基建的時代，我們那時候啊是真正的地獄模式，你知道嗎？當時咱們分部的總工，也就是現在的成老總，一天之內給我安排了五個方案，然后就陪領導打麻將去了，完了他還說，小高啊，打麻將也是工作的一部分，今后有時間我再教你，你先把圖畫好。”
呂家傲沒有說話，笑了笑，給高文遠斟滿了酒，聽高文遠繼續說。
“你知道嗎？我當時表面忍住了，但在心里啊其實早就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罵遍了。”
二人爽朗一笑，又干了一杯。
“我當時啊，真的完全理解不了成老總，但是最特么操蛋的是什么你知道嗎？就是當我有一天也熬成了領導之后才猛然發現，原來他說的那些竟然都是對的。”
“哈哈哈……”兩人笑得肆無忌憚，直笑到兩眼流淚。
“這年頭啊，干工程是真的難，干工程的人又屬搞設計的最難，以前政府項目多的時候你干設計的還能勉強做個人，在施工單位面前大小還能裝個領導，現在全是3P業主的天下，設計院的出去得處處看臉色，別人放個屁你都得說香。”
那一晚，呂家傲罕見地說話極少，一直陪著高文遠喝酒聊天，直到高文遠喝得伶仃大醉，他才將高文遠送回了家。
高文遠架在老婆兒子的肩上，醉意朦朧地沖呂家傲喊：“傲哥，你……是真男人！別忘了……我今晚對你……說的這些話，你的能力……絕不止于此，千萬不要……看輕了自己。”
呂家傲目送他消失在樓道里，站在原地佇立了很久。那晚，他躺在床上想了很多事情，午夜十分，他忽然從床上矗立起來，給薛騰發了條信息：“騰哥，明天分我兩個方案唄，我幫你緩解緩解壓力。”
那邊瞬間就回復了：“大晚上的你發什么神經？”
“沒發神經，我認真的。”
“怎么了？你這是受啥刺激了？或者高文遠又給你安排啥了？”
“你就別問那么多了，明天開始我幫你搞方案，但是你可得好好指導我啊。”
“得了，你別來坑我了。”
“咱倆這么多年交情，我坑過你嗎？”
薛騰遲疑了片刻，才回復道：“那行吧，明天你來了再說吧。”
第二天，呂家傲早早來到辦公室，從薛騰那里領了幾個方案，認認真真地研究了起來，記憶中呂家傲只會在期末考試前一個星期才會出現這種狀態，薛騰不禁聳了聳眉毛，默默地將方案相關的資料發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