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昇平四下看過，又問張土旺道：

“先前何家仙師在此看護靈田的時日，妖獸可多否？”

“多。”

張土旺瞧著洛昇平，又害怕自己胡說擾亂了視聽，頓了一頓，掰著手指頭道：

“一個月會襲來五六只，像是蟲、鳥之類的多一些。有時候遠遠瞧見了，不過是只小妖，仙人老爺對付的并不吃力。”

洛昇平想了想，看來這靈田還得有人時時看護著。

“你們村除了這靈田，還有無其他產業？”

“還有一道鐵礦脈，仙師大人也隨我去瞅瞅？”

“可是生鐵礦？”

“是的。”

洛昇平搖了搖頭：

“那便不看了，你們自行經營即可。”

料想也該是如此。

如若是玄鐵類的礦石，何家決不會如此輕易便交割了出去。

不過這靈田攏共也就十多靈石的產出，倒是不那般打緊，現在要緊的是把這張生找出來。

這般想著，洛昇平對張根生說道：

“你帶我去張生的家里看看。”

“好的，仙師大人，不遠，就在張葉家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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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葉沿著村子里土路一路往家走去。

興許剛降了雨，聚起的云層還未散去，這才酉時，天空便暗得發昏，樹影搖曳，樹葉飄落，滿地的葉子和影子。

洛葉跟著張五叔和張菱兒回到村東頭自己家，他愣愣地坐在自家稻草床上，仍然感覺自己在做夢一般。

夜色逐漸侵襲而來，他想起了什么，來到木架旁，從架上取下一個陶土燈盞，形狀是一個敞口淺碗，里面倒著麻線。

洛葉小心翼翼從油壺里倒出一兩油來，用火折子點起火，一盞小燈就這么在屋子里明亮。

洛葉也不翻書看，就這么頗為奢侈的坐在床上，在燈下發著呆。

村里頭沒人來找他。

他懂這緣由，因為他已姓了洛，即便巴結了他，也不如何頂用，大部分都找去了張去了。

過了有一會，屋外又有人喊他，是張五叔，他對洛葉道：

“張土旺帶著仙師大人找去張生家了，他喊咱們一起去看看。”

“好嘞，五叔。”

洛葉出了屋子，張五叔便頗為客氣的等在一邊，張菱兒倒是不怕洛葉，仍然是對他淺淺笑了笑，三人一起來到張生住的地方，倒是不遠，只是幾步的路程。

洛昇平在門口等著，手中提著油燈，此時張土旺已經回去了，三人見了禮，洛昇平對三人打了招呼，而后輕輕一推，便把這木門給推了開。

這屋內的陳設比洛葉家還要簡單，桌椅碗筷和木床，一口鍋，一座爐，甚至連做飯的工具都沒有。

洛昇平拿著一盞油燈，在房里四下掃眼看去，忽然在床底下看到一個書角。

他把草鋪掀開后，發現在床板下壓著許多本線裝書，書名已經磨損得很難辨認了，但他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全是一些有關符箓、符法的書籍。

洛昇平沉吟不語，來到洛葉身前問道：

“張生沒有做飯的家伙，他平常是怎么吃飯的？”

洛葉道：

“張生哥一般在五叔家里吃飯，因為他身手很好，所以常常跟著五叔去山上打獵，打到獵物他也不要銀子，只是跟著一起吃飯。”

張五叔點頭道：

“張生功夫很好，一個人能打十多個，所以在張生在的時候，張福旺根本不敢惹我們。”

洛昇平問道：

“他一般是用什么打獵？”

“弓箭。他用刀斧，我信他能打野豬。但崇阿山的獵物精，能瞧出誰厲害來，掉頭就跑，所以一般也是弓箭來打獵。”

洛昇平道：

“這么說，他在山上沒法呆得太久。我看這房里的痕跡，近期就有人生活過，碗底還有一層清水，他是不是會偷偷回來，你們給他東西吃？”

洛葉聽到洛昇平的話，明顯頓了頓，猶豫片刻說道：

“昇平哥，你不是壞人吧。張生哥，他對我們很好……”

洛昇平笑了笑：

“我非但不是壞人，還是來幫他的。”

洛葉看著洛昇平眼睛，心下信了七八分，想了想，終于開口道：

“張生哥確實會常回村子，補充些箭矢、干糧和水。我們約定有暗號，只要把一根木棍插在草垛上，就代表村中無事，他便會從山上下來。”

洛昇平道：

“原來如此。我想讓你們把張生給引下山來，你們可否愿意？”

“你們放心，我此來是來幫助他的，絕不會與他為難。”

張五叔和張菱兒都是把目光看向洛葉，等著他拿主意。洛葉只是猶豫了一小會，當即說道：

“昇平哥，我信你。你想什么時候讓張生哥下來？”

“三天之后。賜雨完成日，正是歸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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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溪村沿線下了三天雨，連風刮來都是濕潤的塵土味道。

小溪里石子不再干癟，雞鴨牛羊有了水喝，井里涌出清水，各家各戶缸子里又重新盛滿了水。

各村村民皆是喜出望外，載歌載舞，祈禱神祇大人繼續降雨，能讓他們過個豐收的好時節。

當天午后，桃溪村送走了仙師，村子熱鬧了一下午后，終于在晚上終于歸于平寂。

夜很深了。

樹影搖曳。

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兀地出現在村頭打谷場。

他蹲下身，來到幾天前洛昇平馬車在的位置嗅了嗅鼻子，而后四下張望了會，如貓一般靈巧地鉆入了村子，來到張生的房門。

他輕輕拉開房門。

沒有人，也聽不到呼吸。

他打開鍋蓋，現出里頭的四塊紅薯，狼狽地拿手捧住，用牙啃著。

吃到一半的他，忽然停住了動作，渾身毛孔豎了起來。

他這才意識到，原來屋中一直靜坐著一個人。

一直使用屏息訣坐于暗處的洛昇平，借著淡淡的月色，終于看清了來人。

此人應該十分年輕。

身形消瘦，眼神疲憊，皮膚破爛，衣服臟亂，幾不蔽體。

最可怖的是他的相貌，臉上大半的肌膚已然焦糊，顏色暗沉如炭，還夾雜著縷縷深紅。

這下應該錯不了了。

他死死盯著洛昇平，從口中發出一個極度嘶啞，不似人聲的怪音：

“……出賣我……”

“你是誰家的……”

洛昇平坦然與他對視：

“我是誰家的不重要，我只知道你是誰家的，并且我是來幫你的。”

“我能幫你復仇。”

然而那個身影根本不為所動，只是警惕得靠著墻壁，目光死死的盯著洛昇平，隨時準備溜走。

“田靈霄。”

洛昇平驀然吐出這個名字。

這是半年前，六家分劉中，田家的家主。

怪人瞳孔猛然一縮。

“呂明金、孫云霆……”

洛昇平一個一個，不斷吐出了這些名字。

隨后，他頓了頓。

終于，吐出了最后一個名字。

“魏無涯。”

“你恨他們嗎？劉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