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業還待再說什么，瞿三卻率先望到門口的洛昇平，立時從主座上站起，迎到門口來。

屋內眾人紛紛起身。

洛昇平當仁不讓地坐到主座，待瞿三在劉武和潘秀才中坐定后，笑道：

“這正廳布置倒頗像回事，只不過通風不暢，雖用麝香遮掩，仍然氣味難聞。”

瞿三忙道：

“這處獄舍原先便不在風口上，味道一直便不大好聞。”

洛昇平沉吟了一番：

“暫且如此罷。以后可在我洛府院內挑一處宅院，設一處小堂口，有些風聞探報我好隨時知曉。”

瞿三大喜：

“謝過三爺。”

說完這些，洛昇平又似笑非笑問瞿三道：

“我洛家月初敕封仙門，各家送來賀禮，我看你這幾個月為我洛家忙前忙后，著實出了不少力，于是挑了一副群英搏龍的畫賞你，那幅畫現在在哪？”

“在我家臥房掛著。”

洛昇平頷首，斂去了笑容，用帶深意的目光看著瞿三：

“你把它取來，之后便把它掛赤獄堂正廳吧。”

瞿三愣了愣，胸悶難受，手心也蹭出汗來，低低地說道：

“好的，三爺。”

洛昇平接著道：

“大家都為我洛家辦事，我不希望再看到有此不和的情況出現。瞿三，你既為赤獄堂主，維護兄弟間和諧，也是你的職責所在。”

在瞿三低頭稱是后，洛昇平這才舒服靠坐在椅上：

“快到午時了，你們各自吃飯去吧。那個仙人在哪，瞿三你午后再帶我去罷。”

眾人紛紛應了聲，起身告辭離去，廳內瞬間變得空無一人，陽光穿透窗葉照進屋子，能切實看到屋內塵土飛揚的景況。

洛昇平靜靜坐了會，出聲說道：

“二哥，我知道你在房上。”

“進屋前，我在屋頂看到了孟家兄弟所鍛的仙劍。”

過了一會兒，房頂上傳來聲音：

“你上來罷。”

赤獄堂主殿屋檐較低，但要之前洛昇平無論如何都是跳不上去的，可好歹得了仙道，洛昇平踩上一口水缸，縱身一躍，輕易的便跳上了屋頂。

洛青陽坐在屋脊上，陽光于頂直射而下，春風將他的頭發擾得亂糟糟的。洛青陽看著洛府的方位，身側放著青虹劍，手中還抓著一個酒壺。

“那瓶靈元液差不多用盡了，便順道回家看看，有些修煉上的問題也再找大哥問問。”洛青陽道。

洛昇平走近到洛青陽身邊，洛青陽問道：

“我在屋頂聽到了瞿三他們的爭執，這是否是你早早預謀好的？”

洛昇平道：

“當然，二桃殺三士的故事，二哥想必你也聽過。”

洛昇平繼續道：

“但我不殺他們，我只不能容忍他們擰成一根繩，叫我插不進手。因為若然有其他世家拋出利益勾結，他們便會有背叛我洛家的可能。”

“因此我需要他們生出嫌隙，相互掣肘，只有這樣，才能保證赤獄堂能始終忠于我洛家。”

洛青陽淡淡道：

“你總是目光長遠。”

洛昇平輕輕笑了下，沒有做聲，好一會兒后，洛青陽問道：

“總這般殫精竭慮，累嗎？”

洛昇平安靜了一會，坐到洛青陽身側，緩緩說道：

“累，有一點吧。”

“但是二哥你可知道，這可是一條絕對無法回頭的路啊！”

“修仙之路何其艱險！早在撿到那顆珠子時，我便同大哥一般意識到了這點，后來和樂翁上門，要我等敕封仙門，更是印證如此。”

“我本以為夕兒在煊元門內，可讓他們有所忌憚。但即便如此，何家人都差點殺夕兒于山上！這是不死不活的爭斗啊。”

洛青陽沒有做聲，靜靜聽著，輕輕飲了口黃酒。

“二哥，如果沒有這道仙緣，可能我們分了家，大哥娶了妻，庸碌一生，二哥你開了武館，成立了幫派。我四處走商，明夕考取了功名。大家或有聯系，或是斷了往來，在鐔城銷聲匿跡。”

“可既然選了這條路，便無法再回頭了。不拼了命的往前，不窮盡一切手段，又怎能生存下去呢？”

兄弟二人安靜了許久，沒有說話。

唯有坐于屋頂之上，才感覺這鐔城難得靜謐。

惠風和暢，四處裊裊炊煙，往遠處看去，各房各舍的瓦片連綿成片，像是黑色的龍鱗，再遠些，便是蒼翠的青山。

洛昇平忽地開口道：

“二哥，那日走商回來，你可知我為何斷然決斷把珠子留下？”

洛昇平笑了笑：

“是因為你呀，二哥。”

“我知道你的性子，哪怕把珠子扔入凜江，你也會用盡手段把它取上來，最后若然事發，定把我全族帶入深淵。”

“如果不是因為此，我更贊成大哥的決定。但已經沒有如果了。”

洛青陽輕聲道：

“原來如此。”

洛昇平道：

“不過利好的是，鐔城仍有許多世家沉溺于歌舞升平的幻想之中，少有家族看破了這些，決定為生存做到一切。”

洛青陽問道：

“你可和大哥、老爹說過？”

洛昇平道：

“無需如此，洛家有我一人悟到便足矣。我會率領所有族人走下去，將來也是如此。”

洛青陽把酒壺遞給洛昇平，仰面躺倒于屋頂，問道：

“為了家族？”

洛昇平一飲而盡，輕輕笑著：

“為了生存，二哥。不光如此，還為了燕秋。”

“我不能讓她嫁入的家族，看不到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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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瞿三領著洛昇平出了東城，自小路往梅花觀而去。

這條路線他們走過無數次，已經熟的不能再熟了。

瞿三腳步輕快，洛昇平跟上他也游刃有余，畢竟入了凝元境，身體比上瞿三他們這些成日舞槍弄棒的還要好上數倍。

鐔城北面是崇阿山脈，其余三面均是平原，唯有在東南面有一座小山峰，不高，哪怕立于山頂，在天氣晴朗時，也難窺全鐔城全貌。

梅花觀便建在這座小山的腹地，距建立有許多年頭，香火不曾斷過。但是比起城內的景德寺、玉龍觀等，只能稱差強人意。

大約走了半個多時辰，踏過這許多落葉，趟過許多溪流，便來到一處黑瓦紅墻的院墻外，瞿三扶著膝蓋喘了一會，看著安然無事的洛昇平，心中暗暗羨慕這仙人老爺的能耐，就是不比尋常。

氣喘勻了，瞿三繼續領路。

他帶著洛昇平往西北方位的角門過去，此間木門沒鎖，輕輕一推便開，似乎門扉都有些發霉，門腳有著黑青色，傳出酸澀的味道。

孫祥貴此時已經候在梅花觀的偏殿。

大門禁閉，他一見到洛昇平，立時一個激靈，就要跪下行大禮。

自從那日火燒孫合后，洛昇平已許久未曾上山。洛青陽成天迷醉于修煉，也幾乎不上山來，這還是孫祥貴頭一次見到洛家的仙人老爺。

洛昇平沒有讓孫祥貴跪下，他把孫祥貴扶住，問他道：

“仙人老爺何在？”

“就在那偏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