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昇平站到門口,平靜對門房說道:
“我是堯尺洛府洛昇平,我要和呂明金呂家主說話。”
呂家似乎早有準備,很快護族大陣洞開,洛昇平沒有絲毫猶豫,抬腳踏入。
這是洛昇平猜測的真相。
也是他不得不來的鴻門宴。
如魏家這般大舉殺伐的煉氣世家有,但不算太多。
這些煉氣世家不重殺伐,只要產業和靈石,雖也草菅人命,但不像魏家這般,還妄圖借此達成一些其他目的,緩和內部矛盾。
他們所為,往往是通過不斷攻擊胎息世家的護族陣法,來襲擾他們,讓這家族根本無法出門一步、無法正常生存,只能勉強茍活。
絕大部分沒有靠山的胎息世家,面對這般騷擾都十分奈何。
確實無奈。
如果全當做不存在,但萬一哪次動真格的呢?
誰都冒不起這樣的風險。
而這些胎息世家,唯一能做的,便是找上攻伐他們世家,選擇付出代價。
所以這些煉氣世家,不用像魏家那般滅族殺人,也能達成相近的目的。
這是洛昇平通過觀察猜想而知。
他并不知曉,他碰上的已是煉氣世家多年來慣用的手段之一了。
這呂家之所以他任洛家自由出入內城,一是不具備同在鐔城生存的宗門那般的手段,對洛家進行完全限制。
二是為了告訴洛家——
你不論在內城做了何等交易、買賣,不管族中產業最后歸了誰,只要你不能把他煉氣修士全殺了、滅了,他就會一直攻打下去。
這便是洛昇平來這呂家的緣由。
當然也是呂家煉氣,任他離去的緣由。
一位年輕的胎息修士來到正門后,把洛昇平往呂家后院引去。
經過一道拱門,眼前所見是一個占地超過五畝的池塘,東邊紅磚院墻圍了一座閣樓,院墻腳立著數顆老槐樹,窗根下埋著數壇清酒。
此時岸邊,一位中年男子手持一桿釣竿,正在臺上靜靜垂釣,銀月映照下,瞧著格外與世無爭。
此人正是呂明金。
劉奉行必殺名單上的呂家家主。
此時他左手放置有一根木桿,桿上掛著一個紗燈籠,右側身邊擺著一桌一椅,桌上放著兩杯云霧茶。
那位胎息修士把洛昇平帶到之后,沒有多話便自行離開,只留洛昇平和呂明金兩人獨自在這。
呂明金只是靜靜垂釣,明明已然知曉洛昇平來到了他身邊,卻仍是看也不看,自顧自地垂釣。
洛昇平莫名膩煩。
修仙世家之間,尤其是上位者,欲圖占據心理上的優勢,最愛把弄這故弄玄虛的把戲,好似誰先開口,誰就會先吃了個虧一般。
洛昇平倒也不至于露出不耐之色,他來到留給他的座位,坐在呂明金身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開門見山說道:
“呂家主,你說出你們的條件吧。”
“什么條件?”
“放過我洛家的條件。”
呂明金意外道:
“放過你洛家?何出此言?我們呂家難道對你們做了何等傷天害理的事情不成?”
洛昇平暗暗搖頭,他不懂這呂明金這樣裝傻有何意義。
如果是洛青陽在此,恐怕會不多廢話,徑直一劍刺過去,洛昇平仍然是沉著冷靜,他干脆學魏凌海的說法道:
“呂家主,此地只有我二人,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到底要何條件?”
呂明金笑了笑,喝了口茶,終于開口說道:
“洛家主又為何明知故問?”
洛昇平點破道:
“呂家主想要的,必是百刃坊的產業罷。”
呂明金沒有說話,洛昇平只當他是默認,在一旁說道:
“呂家主,您呂家的手段,我洛家認栽。百刃坊我洛家可拱手相讓,但我們需要握有十年,十年后再全數移交呂家。”
呂明金簡直發笑,他搖了搖頭,剛想說些什么,卻被洛昇平打斷道:
“呂家主,可能你先前用此招成功了無數次,我也知道你呂家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即便最終一無所有,但是——”
洛昇平瞧著呂明金的臉色,接著道:
“但恕我直言,您對付的那些家族,乃是普通的胎息世家。”
“我洛家和其他胎息世家不同,我們還是有一些手段在身上的。逼急了我們,我們將這些產業盡數賣了,換得靈石,再請來一道手段,絕對會讓呂家也付出一些代價。”
“呂家主,您想想何家為何退讓,再想想魏無涯因何而死,這樣誰都討不到好處。”
洛昇平說的話并不全是空洞的恐嚇。
他家四弟在煊元門內;劉奉行也歸洛昇平掌控,他可是對呂家恨之入骨;他還有一管魔笛,如果這位魔修真是襲擊關道平的那人,那這位魔修至少是煉氣后期修士。
不過這些手段,都有著極為苛刻的條件,不到絕境,洛昇平絕不會使出來。
呂明金沒有作聲。
洛昇平所言,著實說中了他的部分隱憂。
洛家四子在煊元門內,他呂家無力抹除,真要到了家族絕滅那一步,誓會對他恨之入骨。
魏家家主之死可以看出,這洛家的確藏有暗手。
再加上那“小兇”的卦象,和與李天和的談話,呂明金沉默了半晌后,終于說道:
“十年絕無可能,最多五年。”
洛昇平懸著的心終于算是放下了大半。
既然松了口,那便好談了。
他真怕這呂家油鹽不進,他洛家即便付出一切同他們針鋒相對,都難傷到他們的根基,對洛家來說可是相當不明智。
且洛昇平清楚的知道。
因為這呂家同何家的親家關系,這些產業的價值,還是無法請來四大家,將這呂家徹底滅了。
這也是呂家和其他世家最根本的區別。
雖然心中緩了口氣,人也放松下來,但洛昇平語氣中沒有任何變化,仍是平淡開口道:
“呂家主,我洛家最少需要持有七年。而且這七年間,你呂家需要庇佑我洛家,不受其他世家侵擾。”
呂明金皺起了眉,眼中罕有的露出怒意:
“洛家主,你在說笑不成?我呂家不光要七年后才能得到這些產業,并且還要保你洛家平安,天下哪有這般好事。”
洛昇平很快說道:
“無需全力庇佑,但若然碰上呂家力所能及的、幾乎不付出任何代價的襲擾,呂家得幫我洛家解決危機。”
“這條件對呂家而言極為簡單,其實只要我兩家締結一道友好合約,傳出去后,便沒人敢打我洛家主意。”
只是力所能及的,幾乎不付出任何代價的……
呂明金很快便明白這個條件指代什么。
那便是在洛家遭遇攻伐時,出動煉氣修士罷了。
這條件并不算苛刻。
且七年時間對于凡人來說,相當久遠,但對于修士而言,不過是彈指一揮間罷了。
呂明金心中暗暗答應了下來,臉上卻佯裝發怒:
“洛家主,你一氣說了這么多條件,好像是我在求你一般?到底是誰有難處?”
洛昇平知道呂明金這般故作姿態,只不過是要開口說他的條件罷,于是他微微側身,表示洗耳恭聽。
呂明金接著道:
“我要求七年后,百刃坊的產業再增加兩間,這些也都歸我呂家。且這次事件最好能掩人耳目,不對他人提及。”
洛昇平思索良久后,勉強說道:
“好吧,前者我可以答應。至于后者,我們對外都隱瞞此道靈誓。如有問起,只說是我洛家主動花費代價,只求你呂家締結友好盟約,庇佑我洛家七年。”
呂明金滿意道:
“如此甚好。”
這個說法對他呂家百利無一害。
且現在距離他派遣煉氣修士攻打洛家大陣才過去三天,他行為如此隱蔽,這么短的時日,還不足以讓其他世家知道真相。
洛昇平卻是心中冷笑。
呂明金說的后一個條件,真是既當婊子又立牌坊。
洛昇平推測,呂明金之所以提出這個條件,他想的可能是以后,他還需從一些有背景的胎息世家手中買入城內的靈石產業。
和當年敕封仙門時,他們來堯尺巷求購洛家手中那兩道靈石產業一樣。
如果不立牌坊,一旦發生在堯尺巷的事情傳出去,讓這些胎息世家心憂,他們的買賣將很難開展。
至于為什么想大量買入城中的產業,洛昇平無從得知,但或許和無眼賊有關聯。
洛昇平的這個推論確實是呂明金所想的。
但這個條件同時,也正中洛昇平下懷。
即便呂明金沒有提出,洛昇平也會主動提及。
這呂明金怕是萬萬想不到,他已親手為呂家的覆滅,寫下了第一道伏筆。
盡管目前看來是那般的百利無害。
以及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