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內落針可聞。

李九霄沒想到云國忠會用這種方式逼宮，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楊元錄也愣了愣，片刻后心中冷哼。

越是如此，越是會增加天子對他的厭惡，這是毋庸置疑的。

云國忠希望注定要落空。

“臣懇請陛下徹查真兇！”云國忠再次開口。

御書房內遲遲沒有傳來永泰帝的聲音，只依稀聽見眾人粗重的呼吸聲。

當云國忠說到第三次之時，永泰帝才猛然拍了下桌案：“云國忠你好啊，你是在教朕做事嗎？”

“朕怎么做，輪不到你們指手畫腳！”

楊元錄急忙出列，躬身說道：“陛下息怒，云國忠只是想要個說法而已，不見得包藏禍心。”

“難道朕就不能代表正義嗎？還是說，朕只要不聽他的話，這大乾就會亡了？”永泰帝已經憤怒到說出這么重的話，嚇得薛知慶瑟瑟發抖，一個字都不敢亂說。

倒是云國忠沉默半天后嘴里擠出兩個字——

“難說！”

“你——”

永泰帝轉身，從架子上拔出玉龍劍：“好你個沽名釣譽的云國忠，朕之前還真心以為你是為國為民，如今看來你不過是為了自己的虛名罷了！這大乾不是你說了算，是朕說了算！”

云國忠長跪不起，“陛下若不下令徹查金吾衛，臣便長跪不起！”

“朕要殺了你這老賊！！！”永泰帝破防了，氣得渾身發抖。

云國忠，“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顯然是不打算反抗了。

李九霄有理由相信，就算永泰帝真的動手，云國忠也不會吭一聲。

這位老臣在用他的方式，捍衛大乾的正義！

永泰帝當然沒敢真的殺了云國忠，最后也只是氣得將玉龍劍扔在地上，指著云國忠大罵：“人人都說你是忠臣，是德高望重的老臣！在朕看來，你就是沽名釣譽的奸臣！佞臣！”

“你給朕滾出去，朕不想再見到你！”

云國忠老邁的身軀明顯顫抖了下。

這些話對于一位老忠臣而言，實在是太過誅心、太過惡毒了！

即便如此。

云國忠依然長跪不起，懇請永泰帝徹查真相。

李九霄默然。

到了這個時候，他哪里還不清楚云國忠這是在調解他與永泰帝之間的矛盾？

仿佛只要永泰帝徹查金吾衛，李九霄就會既往不咎。

可——

天底下哪有這么好的事？

薛知慶知道自己不表態不行了，慢吞吞出列說道：“陛下，云國忠對朝廷社稷乃是一番真心，這些年他為了大乾社稷做了許多貢獻，陛下這么說實在不妥，會寒了老臣們的心。”

永泰帝欲言又止。

隨即意識到，薛知慶說的話似乎是正確的。

“陳濯山！”

“末將在！”

永泰帝無力揮了揮手，“云相已經病了，你親自護送他回家。即日起，讓云國忠在家休養三月。”

這是他所能想到最好的解決辦法。

若是把云國忠革職，肯定會引來滿朝文武的強力反抗，進而撼動他這個天子的權威。

終究是得不償失的舉動。

陳濯山走到云國忠身旁，云國忠還想說些什么，表達自己的不滿。

李九霄眼疾手快，搶先一步說道：“謝陛下恩典，就不勞煩陳將軍護送了，臣可以代勞。”

永泰帝頗為詫異，忽然覺得李九霄順眼了許多。

要是云國忠能有這么識趣就好了。

“嗯，此番你回京遇襲是朕安排不周，即日起你便負責京兆府大小事務吧。”永泰帝自知理虧，又不愿意跟晉王這一脈直接翻臉生怕造成可怕后果，所以拿出京兆府尹一職平息怒火。

在他看來，算是合情合理。

李九霄沒有提出異議，再三謝主隆恩之后帶著云國忠出宮。

永泰帝看了眼御書房內的幾人，又說道：“天色不早，你們都回去吧，楊元錄留下。”

薛知慶低下頭，緩緩退出御書房。

走了幾步之后他回頭看了眼窗紙上映出的兩道人影，沉思良久之后才再次抬步離開。

這是個很危險的信號！

御書房內，只剩君臣二人。

楊元錄躬身說道：“陛下可是遇到煩心事了？”

“是，最近事太多了。”永泰帝揉著太陽穴。

“對于這件事，你怎么看？”

楊元錄心中微動，知道自己又進入了天子的視線，高興之余也認真了起來。

“金吾衛當中有害群之馬是正常的，臣認為沒必要擴大到整個左金吾衛，更沒必要因此處理金吾衛的將領。”

永泰帝微微頷首。

這番話算是說到他心坎上了。

“楊愛卿說的不錯，無非就是些小兵認為李九霄太過分了才動手，跟金吾衛將領有什么關系呢？”

楊元錄順著天子的話往下說：“是啊，偏偏云國忠這位老人還不懂事，把陛下您架在火上烤。”

“實在是不應該啊……”

永泰帝深以為然，覺得云國忠太不懂事了。

非要讓他這個天子難堪！

二人一致言語討伐云國忠，楊元錄等了好一會兒都沒有聽見天子要懲罰云國忠的意思，令他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也是。

天子如今還需要云國忠的名氣。

誰讓云國忠是公認的大忠臣？一旦天子對云國忠施加懲罰，清流文官集團會怎么看天子？

話說到最后，永泰帝話鋒一轉：“云國忠老了，在某些事情上犯糊涂是可以理解的，倒是這個李九霄……”

楊元錄聞言樂了。

原來天子的目標是李九霄！

比起云國忠，李九霄更像是楊元錄的敵人。

“李九霄太過氣盛了，仗著自己年輕在玉泉縣胡作非為，還說什么要讓百姓監督官員，這不是倒反天罡么？”楊元錄一提到李九霄便滔滔不絕，就差沒有鞭笞他的祖宗十八代了。

永泰帝皺眉道：“還有這等事？”

“讓這些刁民來監督朝廷官員，那不是胡鬧么？離經叛道，要是任由他這么干下去，大乾必定禮崩樂壞，江山不穩！”

楊元錄聽著心中愉悅，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只要勾起天子對李九霄的厭惡，自己就成功了大半！

“還有件事情，臣不知該不該說。”楊元錄假裝為難，實則勾起永泰帝好奇心。

永泰帝臉色更加厭惡，“什么事？”

楊元錄假惺惺說道：“算了，臣還是不胡說八道了，免得影響君臣和氣。”

“說！”永泰帝冷哼。

“朕倒要看看，他干了什么事！”

楊元錄才慢吞吞說道：“臣的兒子楊鳴龍去了玉泉縣，發現那兒的百姓只知李九霄而不知有朝廷，遑論天子……”

永泰帝聞言龍顏大怒！

“好！好一個李九霄！”

“我看他是翅膀硬了，想坐一坐這龍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