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輛敞車載著粟米前往長安城,旁邊跟著一名名賊捕干、獄小史,扛著一扇扇豬肉,引起許多吏民的羨慕。
這年頭能有一口豬下水吃都是奢望,何況是半扇豬肉,瞧著白花花的肥肉,嘴里直冒口水。
賊捕干、獄小史一個個得意極了,揚著皂色幘的腦袋,似乎已經看到回到閭里、鄉里,一堆鄰里親朋露出羨慕的眼神。
郭解坐在白布蓋轓車上,身旁跪坐著楚楚動人的義妁,鋪開一卷木牘,正在撰寫郭解的家資,一一登記造冊,避免被人偷拿。
莽通坐在屏泥上御車,帶著眾多敞車趕往長安官寺。
這趟最大的獲利是五十頭牛,不僅是健壯的上等牛,還是剛剛成年的青牛,不是老牛,可以使用的時間大大加長。
一名平幘庶民手持耒、耜,開墾四五畝地,已是極限,播種的時間不到一個月,只能耕種二三畝田地。
一頭牛卻能耕種五十畝地。
金城閭里的五百畝田地,原來需要上百名里民,如今只需十頭耕牛便能耕種完所有田地。
“解放了人力。”
郭解拿過來一卷墨跡未干的木牘,欣然笑道:“過去,所有的里民都需要耕種,如今解放出來九十人,可以成為脫產的職業士卒?!?
士卒脫產和不脫產,戰斗力完全是兩回事。
脫產是職業正卒,不脫產是業余的更卒。
“多給張騫帶些酒水。”
郭解囑咐道:“此次,張騫前往金城閭里送耕牛,以送戍卒的名義前往狄道,本吏已經托賊曹、獄司空去找尉曹,由張騫押送一批徭役卒徒前往狄道?!?
結識了首都公安總局的局長和首都監獄總局的獄長,好處很快體現出來。
郭解剛剛說出張騫押送耕牛前往金城閭里。
賊曹和獄司空打聽了金城閭里的情況,立即主動去找尉曹,借著押送徭役卒徒,前往狄道邊塞。
尉曹主管徭役卒徒的轉運,相當于地方的人武部部長,有機會進入常委的大領導。
常委是由縣官員、縣長等大領導組成的領導班子,人數比較少,代表軍隊的人武部至少有一人進入常委領導班子。
錢帛動人心,五十頭耕牛足夠引起許多群盜的貪婪。
耕牛變成長安尉曹押送的邊郡輜重,就能遏制群盜的貪婪,沒人敢搶邊軍的輜重。
即便群盜敢搶也無妨,涉及到長安尉曹押送的耕牛,沿途的置所、烽燧需要進行護衛,完全不怕群盜過來搶奪。
郭解想到五十頭耕牛穩穩送到金城閭里,笑道:“我這算是走了軍用通道,別說搶劫,悍匪來了都不怕?!?
五十頭耕牛抵達金城閭里,跟隨張騫過去的馳刑士,精挑細選了十人。
馳刑士過去耕田,徹底釋放一百名里民,開始操練金城閭里的正卒。
一切處理妥當,只剩下最后的買爵贖罪。
只要把粟米送到長安官寺,又能把買爵贖罪的進度往前推一大步。
白布蓋轓車還沒抵達長安官寺,一輛皂布蓋轓車已經抵達長安官寺的縣廷。
茂陵令帶著萬子孟走進官寺門口的漢闕,順著廊廡,一直走進長安令趙禹的便坐。
“呵?!?
趙禹跪坐在朱漆坐枰上,放下手中的簡牘,嗤笑一聲說道:“上計在即,明日就要把征收的田租稟報上去,你提前來到長安官寺,難道是過來認輸,提前裸衣狂奔?!?
“你!”
茂陵令用力一甩官襲袖子,冷笑道:“你在便坐逞口舌之快沒有用,等到明日上計,就會知道誰才是各縣的上計第一?!?
趙禹皺了皺眉,狐疑道:“自從郭解運來兩萬石粟米,比你多出一萬多石糧食,這次上計只有可能是本吏,難道你私自加征了田租?!?
私自加征賦稅,觸犯了漢律。
不喜歡湊熱鬧的張湯,神色一凜,放下手中的一卷簡牘,目光犀利,盯著叫嚷上計第一的茂陵令。
一種讓人渾身發毛的眼神。
茂陵令扯過來萬子孟,說出上計第一的原因,也擋住張湯讓人發毛的眼神:“若是沒有郭解運送的兩萬石糧食,你一個上計墊底的酷吏,只會大興刑獄,不會治理地方,怎會上計第一?”
他指著萬子孟,頗為得意的說道:“萬子孟找到坤池里的仇景,籌集兩萬石粟米送過來,如今本吏也有兩萬石粟米,再次多你數千石糧食?!?
趙禹的臉色驟變,陰沉的盯著茂陵令,心中大為慍怒。
天子缺錢帛是誰都知道的事情。
他和桑弘羊相熟,知曉的情況更為詳細。
桑弘羊身為天子的伴讀,四處搞錢,想錢都快想瘋了。
送上去更多的錢帛糧食,才是最能取悅天子的政績。
坤池里?
張湯扯了扯嘴角,沒有說話,繼續翻看長安獄送過來的鞫獄爰書。
“哈哈?!?
茂陵令找到譏諷趙禹的機會,繼續窮追猛打,譏笑道:“原來,萬子孟的孫兒萬章在今日把粟米運送到茂陵,本吏怕你不死心,安排萬章把粟米運送到長安官寺,哈哈?!?
說到最后,茂陵令又是忍不住大笑兩聲。
嘲笑趙禹的機會不多。
難得碰上,必然要多笑幾聲。
“你!”
趙禹的臉色大變,喜怒無常的他,盯著萬子孟露出吃人的目光:“莫要高興太早,即便本吏在長安官寺的漢闕門口裸衣狂奔,早晚要還回來。”
萬子孟心里一顫,想到自己是外戚竇氏的賓客,心中對于酷吏趙禹的畏懼減輕很多。
張湯的嘴角扯動更加厲害,依舊是手持簡牘跪坐,古怪的看了一眼大笑的茂陵令。
始終是一句話沒說。
“趙公。”
賊曹大喜著走進便坐,作揖道:“縣廷押送了兩萬石粟米......”
“閉嘴!”
趙禹怒氣沖沖的走出便坐,準備狠狠抽押送粟米那人一巴掌。
當他走出便坐,站在廊廡,看向駕著敞車的那人。
趙禹愣住了。
“哈哈......嗯?”
茂陵令大笑著走出便坐,還沒笑完,笑容戛然而止。
像是一只被人掐了脖子的鶩(鴨子)。
茂陵令的臉都快氣綠了。
“怎么又是郭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