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解鄭重的說道:“小吏想要狄道外,河左的一百畝田地。”
河左指的是大河東岸,大河是黃河在漢代的稱呼,也就是黃河東岸的田地。
河左田地靠近一直奔流到東海,貫穿大半個漢廷的黃河,便于灌溉,土地膏腴,田地的肥力比起一般的田地大。
另外,還有最為重要的一點。
郭解索要的那片田地是后來的金城,也就是西北的中心城市之一蘭州,更是絲綢之路的重要大城,商賈眾多,百貨云集。
當前還是一片荒蕪的白地,沒有多少人煙,相當于開發以前的浦東。
浦東寸土寸金,房價一平米十萬,十幾萬的房子不在少數,在開發以前,卻有寧要浦西一張床,不要浦東一套房的說法。
誰能想到,開發后成為全國最金貴的地段之一。
張騫明年便要開始出使西域。
還有一年的時間,郭解準備在張騫出使西域以前,占據河左的田地。
最絕的是,河左在長城外面,無論占據多少土地都不會引來天子的不滿,當做一個兼并大量田地的豪強遷到茂陵。
反而希望漢人在長城外占據大量土地,經營邊塞,抵御匈奴。
“狄道長城外?”
“大河東岸的田地?”
“你說的是河左?不是河西?”
桑弘羊、趙禹、張湯皆是一臉的驚色,看向站在閤門附近的郭解,神色復雜,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說些什么才好。
桑弘羊三人心底甚至產生了一絲愧色。
誤會了郭解。
他不是想做豪強。
恰恰相反。
郭解是個真正的義士。
一心只想北擊匈奴!
長安向西八九百里外的狄道,是大漢的邊塞長城,修建了抵御匈奴人的長城,又叫做狄道長城。
郭解所說的河左便在長城外面。
河左是橫跨關中、關東的大河,由于河面寬闊、河水湍急的原因,大河東岸的河左也算是大漢的疆土。
由于大河在長城外面,幾乎沒有縣城,只有一些邊塞的烽燧,觀察匈奴人的動向,一旦來襲,便燃放烽火狼煙,通知狄道長城的漢軍。
河左在狄道長城以外二百里!
烽燧沒有幾個。
郭解竟然想要河左的田地,當之無愧的忠貞義士!
自愿抵御匈奴,總是讓人心生敬意。
桑弘羊一臉愧色的說道:“本官誤會了郭弁虎,把你想作妄圖享樂的貪生怕死之輩,是啊,手弁猛虎的豪俠郭解,豈會貪生怕死。”
他身為侍奉在天子身邊的侍中,竟是對一個小小的亭長郭解鄭重長揖。
大漢的風氣便是這般。
輕生重死。
主動抗擊匈奴的人,值得敬佩,無關身份的高低貴賤。
桑弘羊說道:“本官親自去書一封給隴西郡的太守,以本官的權力傅籍五百畝的田地,已經是力所能及的最大限度,便幫你傅籍五百畝河左的田地。”
五百畝!
郭解一臉驚喜,多出了足足五倍的田地,遠超他的預料。
“足矣。”
郭解作揖道:“多謝桑侍中,小吏的本意是要來一百畝田地便心滿意足,沒想到多給了四百畝田地,傅籍的田畝數目達到了五百畝,這個田地的位置能否讓小吏親自挑選。”
田地有沃土,也有貧瘠。
從沒有親自挑選的先例,即便是大漢開國的列侯受封,也是被動接受漢廷的指定食邑土地。
桑弘羊不能干涉郡縣的政事,身份又是天子身邊的侍中,干涉地方的政事更是大忌。
他咬了咬牙說道:“本官會想法子促成此事,由你親自挑選田地的位置。”
趙禹、張湯忍不住回頭,神色出現幾分愕然。
桑弘羊竟會為了郭解的私事,不顧官場的忌諱,干涉郡縣的政事,若是被天子知道,將會降低對他的信任。
對于天子身邊的諸多侍中來說。
最為重要的不是官職大小,而是天子的信任。
一旦失去,很難挽回。
“多謝侍中。”
郭解鄭重作揖:“小吏定會經營好河左的田地,不辜負桑侍中的期許。”
桑弘羊因為天子減少對他的信任,帶來的郁結難受,聽到他說了一句經營河左的田地,緩和了很多,滿臉的苦容露出了一絲笑意。
他拍了拍郭解的皂衣說道:“有你的這句話,我心稍慰,本官等著吃你從河左種出來的粟米。”
“哈哈。”
趙禹伸出拇指捋了一下兩撇胡須,長笑一聲說道:“到時,本吏也要討一碗河左的粟米吃,郭亭長別舍不得。”
郭解會心一笑:“桑侍中,趙公想吃多少便有多少,嘗一嘗匈奴血澆灌的粟米是何味道。
“善!”
“大善!”
桑弘羊、趙禹聽到匈奴血三個字,渾身一抖,有種頭皮發麻的激昂慷慨,放聲大笑起來。
“本吏也討一碗。”
一個誰也沒想到的人,張湯居然開口索要下屬的錢糧,正色道:“到時,本吏去藁街都亭吃一碗河左的粟米。”
桑弘羊、趙禹、郭解皆是一臉的訝異。
長安誰不知張湯的名聲,張湯審鼠甚至都傳到天子的耳朵內,知道張湯是一個嚴苛的酷吏,對別人嚴苛,對自己同樣嚴苛。
張湯從來不會索要任何東西,在他看來,拿了一粒粟米也是貪腐,照樣需要抓到長安獄治罪。
“本吏......”
張湯瞧見三人的訝異、錯愕,臉上閃過一絲尷尬,臉色微微漲紅:“本吏想吃匈奴血澆灌的粟米。”
“哈哈。”
“哈哈。”
令舍內響起連聲大笑,桑弘羊、趙禹欣然一笑,閤門內的氣氛輕松許多,幾人的關系也拉近許多。
皆是志同道合之輩。
郭解會心一笑,忍不住感慨起來。
大漢正是有這些人在,才會變成一漢當五胡,犯我強漢雖遠必誅。
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為漢土!
“郭解且慢。”
張湯攔住準備離開的郭解,囑咐道:“兩萬石粟米市價在兩百金左右,你若是還想贖罪,回去寫好爰書交給便坐的少吏。”
兩萬石粟米,趙禹、張湯兩人一粒粟米都沒要,全部算作郭解買爵贖罪的錢帛。
郭解長長作揖,離開了長安官寺。
買爵贖罪的進度達到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