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命,小人不想死。”
“我兄長是高陵令,你不能殺我。”
“族......族長,救我。”
藁街都亭前有三道路,十二輛車并行的寬敞街道上,躺滿了重傷呻吟的亭卒,以及死在游俠兒手里的尸體,血水把石礎邊緣的積雪染成紅色。
閭里的垣墻附近停靠著一輛輛衣車,一種車箱掩閉的車,左右兩側有窗牖(you),比起只有傘蓋的轓車,遮擋住寒風飛雪。
一名名豪強族長坐在衣車里,身穿昂貴的纁(xun)長袍,一件市直兩千錢,原來是過來看郭解顏面無存,卻看到族中子侄遭到殘忍的屠殺。
豪強族長氣得渾身發抖。
“郭解怎......怎么敢如此肆意妄為。”
“難道他要與藁街閭里的所有豪強為敵!”
“人死講究一個入土為安,先去把族人的尸首帶回去安葬。”
一名豪強族長賈子光走出衣車,看著一地的豪強族人尸體,牙齒‘咯咯’作響,卻不敢叫來數百名族人賓客殺向郭解。
郭解身上穿著一件官襲,雖說只值二百三十錢,遠遠不如兩千錢一件的纁長袍,但終究是官寺的少吏,即便只值幾錢,依舊沒人敢在長安城內殺他。
兩名游俠兒擋住走過來的賈子光,眼里兇光畢露,殺人如麻的死士,不是尋常游俠兒所能相比。
游俠兒惜命,又喜享樂,不會輕易涉險。
死士只需一聲令下,便敢以命搏命,用自己的一條命換豪強一條命。
賈子光憤然道:“今日只想收回兩名侄兒的尸體,帶回去好生安葬,你也祭社公信鬼神,難道不知入土為安的道理!難道你想與藁街閭里的所有豪強為敵!”
郭解只是一縣豪俠,又不是受到劉氏諸侯王禮遇的劇孟,一聲令下,天下各郡縣的游俠兒都會趨之若鶩的趕去相助。
再加上一個臨晉大俠籍少公,最多可以喊來兩縣的游俠兒。
大郡領縣三五十,豪強往往能夠影響一郡的游俠兒,甚至官寺征稅都要仰仗豪強。
郭解別說只有三什游俠兒,即便帶來上百名游俠兒。
依舊不值一提。
郭解冷冷的說道:“全部梟首,放在都亭門口筑成京觀。”
京......京觀!
賈子光纁長袍內的身體,氣得不停顫抖,手掌顫動著指向郭解,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衣車內的豪強族長,眼角欲裂,透過窗牖望向郭解,已然氣昏了頭,嘴里不斷重合著一句話。
“郭解怎敢!郭解怎敢......”
“噗!”
“啊!”
“噗!”
“啊!”
隨著游俠兒的手起刀落,一名名亭卒的慘叫,藁街都亭的非常屋土墻旁邊堆放一顆顆人頭,逐漸變成壘,筑成驚人的京觀。
郭解隨后說出一句更讓賈子光等豪強痛苦的話,冷聲道:“尸體扔在城內難免滋生瘟疫,如今天寒地凍,路邊的野狗找不到吃食,想必饑腸轆轆,全部扔出去喂狗。”
莽通毫不猶豫帶著游俠兒拖動尸體,扔到直城門外面的鄉野,登時引來一群野狗,沒頭的尸體也不留給豪強。
“去找長安令討個公道!”
賈子光憋屈又悲痛,看著子侄的尸體遭到野狗啃食,幾乎落淚:“你再是無法無天,長安令抵擋不眾豪強的施壓,等著被斬首棄市!”
郭解朝著地面吐了一口唾沫:“老子都敢在宮門口殺人,殺的還是官吏,怕你這個?”
“發皂衣了。”
郭解高呼一聲,帶著眾多游俠兒走進藁街都亭,開始分發官吏穿的皂衣,以及五庫里貯存的各種紅絳扎甲、環首刀、二尺劍。
還有最重要的黍酒。
管夠!
眾多游俠兒歡呼起來。
豪強們恨恨的乘坐衣車,前往長安官寺討回一個公道,逼迫長安令殺了郭解。
長安官寺內有圍墻把縣廷分為兩部分,墻上開門,稱為閤(he),閤內是長吏居住的閤,與廷相對。
長安的長吏不止長安令一人,長安令居住的舍,稱作令舍。
令舍有庭、堂、內的劃分,長安令的令舍還有園,一般的吏民很難進入閤門,見到居住其中的長吏,只有親近或寵信的人方能出入。
吏民見而榮之。
長安尉張湯隨時出入令舍,拿著一堆糧稅簡牘找到長安令趙禹:“趙公,根據下吏的珠算,賦稅簡牘有頗多錯漏,去年征收的糧稅,比起前年少了七千石之巨,庶民的田地不斷遭到豪強占據,造成隱田。”
庶民的稅好征。
豪強富戶的稅不好收。
豪強占據了大量的田地,卻只報上來一部分,瞞報的部分便是隱田,造成朝廷的稅收日益減少。
稅是國之根本。
丈量田地又是歷朝歷代最大的難題,官吏多是豪強出身,無異于讓官吏丈量自己家的田地,不會把真實的數目報上去。
丈量田地歷來是一筆說不清的爛賬。
“啪!”
趙禹直接把一卷竹簡扔在地面,臉上冒出戾色:“那些有錢的富戶豪強全是趴在大漢王朝身上的蛀蟲,全該殺!按照本吏的意思,今上應該趁著徙于茂陵,把豪強殺個干干凈凈!殺個寰宇一清!”
張湯一臉的贊同,不過,他和趙禹不同的是,一切都要按照漢律來殺。
豪強該殺。
卻不能亂了律法。
閤內和縣廷有一段距離,有專人傳達消息,稱作鈴下。
一名鈴下躬身走過來說道:“長安的豪強賈子光等人求見,似是有冤情,過來找上吏主持公道。”
賈子光等眾多豪強直接闖進閤門,哭訴冤情,似是受到天下的冤情。
“上吏要為我等做主啊,郭解赴任當天竟敢大肆殺人。”
“郭解膽大包天,殺光了藁街都亭所有的屬吏。”
“更為重要的是,那些人盡數是豪強族人,不是泥里刨食吃的賤民。”
張湯看著哭訴的眾多豪強,臉色古怪,換成全天下任何一個郡縣的令,都會給有權有勢的豪強做主,他們偏偏找上了趙禹。
一個信奉以殺止殺,以暴制暴的人。
“彩!”
趙禹因為稅收減少帶來的郁結,一掃而空,心里極其的暢快:“哈哈!郭解殺的好,你們這些蛀蟲早就該殺,郭解甚得我心。”